第3228章 形同陌路（下）
「我當然沒忘記，只是——」
熾熱的溫度已經快要燒到手指的馬洛科夫就好像渾然不知，依然沒有撂下並摁滅手裡的煙頭，望向馬拉申科的平靜回答只有意味深長的一語。
「有時候你不得不假裝忘記、強迫忘記、好像真的忘記，然後你才能活得更好，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
感覺扶在沙發扶手上的雙手都在微微發抖的馬拉申科還在忍耐，能忍耐到現在只因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沒有得到回答。
「那彼得羅夫政委呢？你也會忘了他嗎？忘記他的教誨，忘記他與我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每一天嗎？」
「.」
砰——
迄今為止還從沒見過真正的戰場長啥樣的馬洛科夫，在馬拉申科那身經百戰的強橫力量面前被一拳頭掄飛，重重打在肩膀上癱坐在地。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也還是謝謝你，謝謝你打我，馬拉申科。」
癱坐在沙發扶手上的拉夫里年科不說話了，剛才那樣的場景光是看著就讓人心裡不是滋味，更不用說身為當事人的馬拉申科現在又該作何感受。
「你我其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差別，馬拉申科，我們都是財產而已，一項如有必要就可以捨棄犧牲掉的財產。但與你不同，我這個財產想活得物盡其用一點，我不喜歡被扔到垃圾堆里去的感覺，也永遠不可能成為朱可夫這樣的蠢貨。」
任憑馬洛科夫從身旁走過，抓起沙發茶几上的兩份文件塞進包里、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也依然無動於衷。
不待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對答的馬拉申科把話說下去，一臉冷笑絲毫不減的馬洛科夫已經在繼續開口。
「滾！拿著你的擦屁股紙給我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醒悟了，所以我選擇忘掉那些遲早會被抹去的東西，目光向前只看未來。」
「如果你要把我怎麼樣那就隨意、請自便，如你一樣，我也不會再在乎你怎麼選，不會！」
「如果真的有需要的話，並不是不可以。」
「當年過去幾十年間耗盡青春歲月的努力奮鬥，一夜之間變成狗屎都不是、被全部推翻否認的時候，像你這樣把思緒留在過去里不可自拔還有什麼意義？嗯？你倒是說啊，你告訴我，馬拉申科。」
已經將手指燙起了水泡的燃盡煙頭無聲落地，並不需要太久即可向馬拉申科報以回答的馬洛科夫已經緩緩開口。
因為體型和重量級上的差距而被馬拉申科完全壓制住，單臂死死抵在牆上動彈不得的馬洛科夫並不慌張，更加沒有半點動手反抗的意思，只是繼續以老朋友的身份直視著馬拉申科的雙眼，一刻也不曾移開地冷冷笑道。
從馬拉申科面前走過，緩緩坐到沙發扶手上，倆手耷拉在腿上的拉夫里年科嘆了口氣，思前想後也只能是不得不開口。
「.」
「可惜啊，你我都註定回不到過去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跟你認識了16年的戰友，和家人一樣的人，在你面前說出那種話來時候的感覺？換做是你，你會怎麼辦？」
「你不該動手打他的，我簡直不敢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要真把你給弄進去了怎麼辦？你讓我，你兄弟我怎麼辦？你想過沒有？」
「.」
「你——」
「我就是我，我就是馬洛科夫。無論你今天是否錯看了我，無所謂，對我而言既不重要也不在乎，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情，就這麼簡單。」
隔音效果甚佳的休息室內不會有半點咆哮聲傳到外面。
「你他媽混蛋！馬洛科夫！！！」
砰——
「沒別人，是我，就我一個。」
直到房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只剩馬拉申科一人的休息室內，一扇隱藏在書櫃后的暗門這才被緩緩拉開。
笑聲漸落之時只有兀自搖頭的笑語依然回蕩。
既不想打人、也不想再廢話的馬拉申科依然冷冷地站著，矗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鬼話！？你的心跑哪兒去了！？馬洛科夫！你連政委同志都能忘記，忘記所有一切，為了什麼？就為了你自己！？為了你那無聊的前程！？為了背叛你的舊主子，然後屁顛屁顛地跑去舔新主子的臭皮鞋，跟著他混！？」
「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可以被改變的，如你所說，我從我的「新主子」身上意識到了這點。」
「你以前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啊，馬洛科夫！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醒悟了，馬拉申科，為什麼你還不醒悟？為什麼你還執迷不悟？」
「不瞞你說我自己都覺得我是個混蛋，混蛋人說混蛋話，徹頭徹尾的混蛋。但你看看現在，看看我，就我現在這樣，混蛋能活的如此滋潤、如此風光，就是想把你帶走也立刻就能辦到，這難道就不是一種莫大的諷刺嗎？」
「彼得羅夫政委是你我的老師！他待我們恩重如山！除了我之外你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也是唯一還在從莫斯科給前線上的他寫信、寫家書的人！」
「你是瘋了嗎！？啊！？」
「.」
再也忍無可忍的馬拉申科瞬間起身，就像看到仇人一樣在暴怒狀態下憑藉自己一米九還多的體型碾壓，伸出大手一把薅過馬洛科夫的衣領，單手發力以前臂抵住其胸膛，直接將馬洛科夫連推帶搡的強行糊到了牆上。
順手拉上薄薄的暗門，從書櫃后閃身而出的拉夫里年科這才無奈開口。
從癱坐在地就開始笑，一直到捂著膀子從地上起身，都還在繼續發出彷彿自嘲般的笑聲。
「.是誰？」
「因為擔心你，所以過來偷偷看看，免得發生什麼不測，唯獨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也罷，打了就打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他變任他變，起碼我還沒變，我還是你認識的那個拉夫里年科，一直都是。」
而當返回了莫斯科的馬洛科夫來到克里姆林宮時，從東德歸來至今的肩膀還在隱隱作痛，不過也不甚礙事、沒有傷筋動骨便是。
感嘆著馬拉申科還是手下留情了之餘，已經得到了應允的馬洛科夫，隨即向著面前這間已經很熟悉的辦公室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