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永遠的盤龍(一)
「他去哪了?」張凡急切地問道。
眾一班的成員們獃滯了一會兒,紛紛搖搖頭,更讓獵人張凡心急如焚。
「你們動員的時候沒有通知他嗎?」
「沒有,」楚玉這時站了出來,「他是新人,通知他參與行動,只會徒增風險甚至犧牲。」
「這話雖然沒錯,但你作為班長,不應該不讓他知情,甚至不調查他目前所在的位置,可是你的失職。」
「……」楚玉低著頭,捂著耳邊的麥克風久久不言語。
「」
霓虹樓閣之森,是這個時代。
一名賭徒墜自高空的樹冠,他本該為一場豪賭而風流,但一場莫名的衝突使他墜亡在此間。
這裡是「斯格林賭場」的亂葬崗,老鼠們按照慣例蜂擁而上,頃刻間源源不斷的鼠潮湧出下水道,撕開垃圾堆和遍布的淤泥,盛宴越來越不愉快。這是來之不易的食物,生存的花名冊顯然篇幅不長,前排里弱小的競爭者紛紛消匿,而強者擠進前列。
一個接一個的自顧不暇里,鼠潮湧過的地面留下最天然的樹狀痕迹,它從狹窄的排水口開始生長,越頂端,越猩紅。
源計劃升華,或是,卡達燼,他登台了,即使沒有觀眾。
他緩緩踱進這夜幕霓虹森林的深角,這些痕迹只一瞬間激發了他的靈感,使他渾身一震,由衷地驚嘆,「這是多麼具體的物競天擇!」
他深懷感激,張開懷抱,隔空擁住了這副鼠潮奪肉的森羅景象。
犧牲品已經出現,燼的取材也即將完成,他富有儀式感地為這片取材聖地停頓了片刻。
這片黑漆漆的巷落,彷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霓虹樓宇間倖存下來,這獨有的惡臭讓燼深深的愛上這裡,以至於每次來類似的地方取材,他都要把身體尤其是腳擦得無與倫比的乾淨,甚至要為每個縫隙都塞上奇異的香水,要比展示作品時的登台狀態還講究,但說實話,燼痛恨這個惡臭,也討厭香水。
他猜測自己原本可能是個最正常的人,但卻每分每秒要和本能作對,燼的本能愛死了藝術。
「先生,在你的心裡,伊蓮和那個女孩……到底誰更美?」靈感來了,他的腦子裡卻再次出現了這個問題,和以往每一次靈感爆發來的一樣。
以前有個女孩就這麼問過他,絕對有人這麼問過,但絕對不是在這兒!
不在這兒!
燼狠狠抬頭,眼中滿是質疑。
頭頂是狹窄樓宇縫隙上的一線天,霓虹燈奼紫嫣紅,卻一眼望不到靈感中的蔚藍天穹,腳下踩著都市的第一千五百多層,這個鋼筋水泥的世界哪兒有踏實的地面,他想要的世界明明有樹也有花。
「我該回答些什麼?」燼木然仰望天空,自言自語。
他還僵在原地,竭盡所能地在本能的疏忽中追溯另一個自己,這神聖的靈感或許僅是個夢境,但那絕對是個美夢,那邊的自己不像現在這樣渾渾噩噩,那是個絕對還在正常人範疇里的自己,是個畢生生活在花樹世界里的自己。
不夠,燼沮喪地搖搖頭。
他必需接著取悅本能,腦子裡已經出現了程序在阻撓他的主動運行,他必須再做些滿足本能的行為才能繼續偷偷追憶。
所以他撿起了被同胞殘分得最細的小小鼠頭握在手心,他向前幽幽走著兩步,極端從容,卻是為了哄騙自己,燼如此害怕這靈感帶來的夢消失。金屬腳尖敲擊地面六餘次,鼠群因為畏懼燼的鋼筋鐵骨四竄而逃,小小的黑角頃刻間湧現出大大的壯觀。
燼從容地抓起這轉眼裡就被吃掉皮脂的可憐傢伙,兩手如天平般舉平,划圓,這是達芬奇的人體比例圖,他加了自己的風格。
「你是人類的犧牲品,」他馬上進入了角色,燼現在是一場死斗里的裁判,抓著兩名亡命之徒的手腕,「你是老鼠的犧牲品。」
「你是大的弱者,」他轉頭看手心,「你是小的弱者。」
「我為你們在霓虹后無聲黯淡而扼腕痛惜,」他向兩方點點頭,就這樣再從容一些,或許他就可以回憶更多了,「但容許我拾起你們的黯淡,灌注心血,送你們上……至高的虹彩里展覽……沒錯,我發誓,你們會遠比生前要光彩奪目!」
說完,燼單膝跪地,將那大的屍體揣在臂膀,端進了親自縫紉的精緻麻袋,再將鼠頭像觀眾送的小花一樣端進腰間口袋。然後他莊重且筆挺地站在這波光粼粼的昏巷中,對畏畏縮縮的老鼠們做了個鋼琴家的落幕謝禮,「毋庸置疑,那時你們的美和我,就如此刻一般……」
「在地面,」他望向腳邊即將注入深淵的血流,再清爽地望向儘是霓虹的天,「也在空中。」
「燼先生!」
猩紅的光忽閃。
風聲間,血紅色的槍管直指著黑暗另一頭的霓虹天空。
「你好?」燼的禮貌相當本能。
「你好,」他回頭望向身後的小巷外,「比起那名小姐……你為什麼總一出場就要澆滅我的靈感呢……薇恩?」
——「發現目標,執行凈化。」
金屬瀝瀝,鋒利地切割著燼身周的氣流,一枚枚箭柄出現在燼身下,了無聲訊。
燼如華爾茲一般從容地規避,但卻未顧及好本能,不經意里破壞了腳下令本能心愛的天然畫作,他疏忽了。
當!當!當!
後果瞬間發作,本能被觸動,燼已經中三箭了,可以凈化數據的力量開始蠶食著本能以外的意識。燼可絕不允許自己忘記花樹世界。
「我的畫!」但燼不受控制地盯著一塌糊塗的地面,本能深愛著藝術。
躲過了第一輪的箭雨還是險些送命,他清醒出來然後狠狠搖搖頭,和這副軀體共存多年,他深知只要滿足本能,本能里同樣擁有著的戰鬥技能可助他戰勝「凈化」。
他只需要片刻地縱容本能,為「如此具體的物競天擇」,復仇!
「太讓我失望了,你一點藝術都沒有!」燼的本能竭力綻放,使他渾身散布著猩紅,「薇恩,你是最低賤的素材!」
——「我簡直煩透你了,燼,」渾身紫影的盔影已然攀附在布滿屍臭的牆上,像是頭幽鬼,手擎著堪稱巍峨的巨弩,「一點都沒法管教,我上一秒還在滾床單,下一秒就得穿上褲子收拾你!你怎麼又在想些不該有的東西?盡給組織添麻煩。」
那是另一個聲音,不屬於薇恩的男性聲音。
「你們的素材千篇一律!」燼緩緩掏出腰間的血色火器,「我厭倦了沒有張力的創作,我明明有更天才的想法,你們管不了,我的靈感!」
——「既然管不了,就重啟吧。」
「那薇恩,」燼歪著頭,從容至極,他維持本能中的優雅,「你有什麼想說的?」
「……」
「你肯定也一樣的……能自己說話吧?」燼在微笑,可惜他沒有臉,不然必將豐彩十分,「你做過夢嗎?那裡有花啊……」
「你真臟。」源計劃凈化,合上了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