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這是幻境
瑛睿緩緩抬起頭。
再消沉下去反倒失了顏面，他於是站起身來，苦笑道：「那些話雖刺耳了些，卻挑不出錯處，就是這一點，反倒更加傷人。」
白子燁的表情有些模糊，轉臉望向前方，沉聲道：「當務之急，還是先從這裡出去。」
瑛睿瞪著他：「我並不介意，白公子也沒必要裝作沒聽到。」
白子燁將明珠向前遞了遞：「小王爺還不明白嗎？你方才聽到的聲音並不是真實的，全部都是幻覺。」
「幻覺？」瑛睿渾身都泛起雞皮疙瘩。「也就是說，那藤蔓和花，能讓我進入幻境，從而擾亂我的心神……」
還不及容他細想，白子燁便邁開步子向前走，口中道：「正是，如我不過來叫你，小王爺再聽下去，可就被蠱惑住了。」
瑛睿深深吸了口氣：「這幻覺未免太過真實，更何況……」
更何況房間盡頭，貌似並沒有出口。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前方依舊隱在黑暗裡，虛浮一片。
白子燁又道：「小王爺沒有光源，自然看不清，還是跟緊我罷。」
眼下兩人在房間正中，離著盡處並沒幾步路，加上屋頂藤蔓莫名消失不見，自是走的比之前順暢許多。
瑛睿瞧瞧身邊稜角分明的側臉，再看他從容不迫的步伐，想起幻境中蘇小婉對自己的評價，不由乾巴巴感嘆道：「真不公平，有的人就是什麼都有。」
白子燁含笑回首：「什麼都有是什麼？比方說，到底有什麼呢？」
沒料到他會反問，瑛睿思忖，這位白公子故作深沉這一套，倒是與大哥不相上下。
又走出一段距離，漸漸靠近了屋角的牆壁。夜明珠淡藍色的光下，朦朦朧朧中，石室盡頭還真看到個黑漆漆的出口。
走到這一步，瑛睿反而謹慎起來：「冒然出去的話，會不會再有什麼機關？」
白子燁顯得從容許多，半邊身子悠悠然往牆上一倚：「小王爺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門外漆黑如墨，似是罩著一層濃霧般迷眼，半點也瞧不出虛實，給人一種邁錯一步，即要跌落深淵的錯覺。
瑛睿再看白子燁，眼神驀然閃爍一下，不由得緊緊鎖起眉頭。
他揚起眉梢，挑釁般道：「不如就由白公子先出去吧。」
白子燁似笑非笑：「方才那姑娘說，小王爺少了智慧，又缺了才學，這時晌不會連膽識都沒了罷。」
瑛睿淺淺一笑，抬起手按了按面前的牆壁，觸感堅硬，帶著潮濕的冰冷。有黏膩的塵土沾在手掌上。
他嘆口氣：「平日里我確是莽撞冒失，最容易中激將法，此番說不定為爭上一口氣，便不管不顧就這麼出去了。」
白子燁面無表情盯著他看，瑛睿又道：「白公子，你說從這門走出去，等待我的是什麼下場？總歸不會是什麼好事吧。」
說完這句話，他目露鋒芒，神情中盡數都是防備，向後又退出兩步。
四面八方忽而齊齊湧起嘩啦嘩啦的聲響，猶如狂風吹打落葉一般，他卻分不出神去在意。
「你不是真正的白子燁。」瑛睿狠狠一咬舌尖，口中瞬間溢滿了腥甜的血的味道。
「以為醒了，卻是個夢中夢。我還身在幻境中。」
這屋裡的蔓藤和花朵，竟有這般詭異又荒誕的作用。此前到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像個既真實又冗長的夢。還好，還好在最緊要的關頭醒悟了。
瑛睿眸光灼灼盯著眼前的人影，神采飛揚道：「知道我如何看出來的嗎？」
他輕輕笑一聲：「白子燁最介意衣袍被弄髒，怎會如這般靠在滿是灰塵的牆上？」
四外的世界天旋地轉，耳際莫名湧進各種雜亂的聲響，周圍的一切漸漸模糊不見。
快些醒來吧，瑛睿想。
被擾亂了心神的，可不止他一個人。
陸不離與瑛軒隨著玥玉的指引，同樣進了面前的石室中，遭遇到遍布著枝葉花朵的房間。
只不過這屋內的景象，卻未能清晰映在兩人眼中。
之前急著進山洞，瑛軒那盞燈籠被落在外面。眼下連一絲光都沒有，他們二人只能摸著黑，如履薄冰般向前挪著步子。
臉頰總被帶著毛刺的枝葉輕輕掃過，瑛軒逐漸察覺到屋頂蔓藤的存在，回身提醒道：「公主小心，聞著這香味古怪，上方不知是何種植物。」
陸不離身量較他矮一截，略微曲曲身體，倒是能堪堪避開。
只是撲鼻的花香令她有些緊張，不由攥緊瑛軒的袖角，手心都出了一層潮汗。
「小王爺也留心些。」她找句話來說。
瑛軒輕輕點頭，每一步都下的小心翼翼，走出一段后，卻猛然頓住腳，眸光顫動一下，神情怔然。
在身後，陸不離握住了他的手。
肌膚間的接觸切切實實，能感受到她的掌心冰涼，帶點汗津津的潮濕。手指中的力度透著緊張，微微有些難以察覺的顫抖。
瑛軒深深吸一口氣，用相同的力道回握，站定，然後緩緩轉過身，與她相對而立。
再將吸進去的氣重重嘆出來。
濃重的漆黑模糊了時間，也掩藏了空間。萬古千秋，天長日久，大千世界，泱泱眾生，好似都已不復存在。
夜幕般的黑暗中，不過就是此時此刻，不過就是自己，還有面前的人。
瑛軒並未出言，就這麼在黑暗中，盯著陸不離的輪廓看了好一會兒。於他眉眼之間，並未有什麼感情的波動，反倒有些蕭索。
再過片刻，他卻忽而笑了，是淡然的，輕輕的。是他一貫的清朗如玉，爾雅溫文。
垂眸看看兩人交握的手，瑛軒緩緩道：「這感覺又很熟悉，又陌生到像上輩子的事。」抬起另一隻手，他自身側抓住一支蔓藤，輕輕扯一扯。
「這是幻境。這一定是這藤條迷惑我的幻境。對不對，小鹿？」他將陸不離的手握得更緊，將她向自己身邊扯了扯。
「你說，現在的這一切，是真的還是假的？」
看不清她的神情，亦沒聽到答話，瑛軒便自顧自苦笑一聲，又自顧自道：「怎麼可能是真的呢？那日伊始，你便永遠不可能再握我的手。」
他鬆開她，又重複一遍。
「這是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