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涼城（三）

冷霜不知不覺騎馬來到了城西，城西一紅牆綠瓦的樓吸引了她的注意，樓的名字是好的，醉不歸樓，幾個男人彎著身子倚在樓前的橋欄邊，橋下，一隻只小船順著水流慢慢而下，冷霜只覺得裡面一股妖氣，可是一想到自己根本沒除妖工具便作罷。

她尋思著這地方怎麼也會有妖，這妖怪不一般應該出現在偏僻之處，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看了，這地方根本不適合你來的，難道你也是來除妖的？」

冷霜轉頭一看，只見一個約20歲的青衣男子，那是一個極好看的男子，如春風般的笑容，兩條眉毛彎得像天上的彎月。他說，「你好，我叫金紫墨，是宣申府的五段武士兼除妖師，你呢？」

「冷霜，一個普通人。」

「你可真幽默，怎麼樣，你想學除妖嗎？」

「不想，告辭。」冷霜回絕，她不習慣和別人談那麼多。

「你難道不想知道《空劍譜》？」

「為什麼這麼說？」冷霜轉過頭看著金紫墨。

「雪鹿山莊現在也充滿妖氣，空劍譜一出現，那裡便出現妖怪，你不覺得好奇嗎？如果你有興趣，我們可以聯手，怎麼樣？懸賞金大家一人一半。」

「沒興趣。」一聽到又是妖怪的事情，冷霜立即放棄了。

朱伊柔看起來總是一副心事滿滿的樣子。

在夏西府附件的一條百花巷中，有很多賣布的小店，當時的布料以錦溪的絲綢壓花布料最為貴重，各種侍女扶著小姐步行在百花巷，一邊扭轉著身姿賞析著兩旁的杜鵑花，一邊踏著蓮步走進布店，左挑右撿著那五顏六色的布匹。若是碰到貌美的公子，則是嬌羞地拿起手中的扇子擋住面，輕快地走開。幾個武士在一旁的酒館悠然喝著酒，他們的束髮冠金亮金亮的，高聳的髮辮隨著頭腦的晃動也一晃一動的。

朱伊柔來的時候，巷中的姑娘紛紛退讓出中間的路，冷霜在這時候突然覺得如果自己跟著朱伊柔活著也許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不需要去受別人的白眼，而且侍候朱伊柔也是一件十分輕鬆的事情，她在這時候變得很憧憬這樣的生活。

在經過一個賣扇子的地方，一把精緻玳瑁雕刻的扇子乖巧地躺在木櫃中，這扇子的扇骨是由鹿牙打造成的，其餘部分都是玳瑁製造，上面刻著精緻的百人下棋圖，冷霜眼不轉睛地看著，腳步忍不住停了下來，就連朱伊柔連叫了她幾聲都聽不見。

「這是男子用的扇子？你買來送給何人？」

「誰說這是男子才能用？」

「你不是想買來送給顧惜柳的吧，如果你喜歡，我幫你買下。」朱伊柔說。

冷霜像是沒聽見一樣，跑過去，輕輕把扇子拿在手中，仔細端詳著，打開一看，扇子的邊緣還刻著各種百花，十二生肖靜靜地隱藏其中，這是一把雕工相當了不起的扇子，店老闆這時走了過來，捋著灰白的鬍鬚說，「姑娘，好眼光，這把扇子據說是前朝的物品，夏西府的上人果然懂得欣賞。」

「這扇子不錯，價格又是幾何？」朱伊柔問。

「六百銀纏。」

「什麼，這個價格，你是去搶吧。」朱伊柔旁邊的牡丹忍不住說了。朱伊柔向來是爽快之人，她毫不猶豫地說，「這樣吧，本姑娘要了。」

冷霜一聽，想起自己身上根本沒多少錢，便得把扇子放下，「我不買了。」

「把扇子給我包起來，我替冷姑娘付了。」朱伊柔掏出600銀纏。

「不行，朱姑娘，我不能收下。」冷霜有點難為情。

「算了，他若把你帶走，定會留下不少寶石，名畫。這個又不算什麼。」朱伊柔一把把扇子塞進冷霜懷裡，「走吧。」

「倘若我在夏西府當姑娘的武士，我多久可以賺夠買這把扇子的錢？」

「十個月吧，不過就算你願意，我也不會收你做武士的。我的武士只有李常一人就夠了。你不知道，我最喜歡看他和別的武士比刀了。」說起李常，朱伊柔總是一臉興奮，像是在說著她自己的事情。「她在去年的武士排行榜上排第二名呢，第一名是肖滿。」她拉著冷霜走了起來，「走吧，陪我看看布料，到時候讓人給你和水熙做幾件衣服。」

「你等等，那件事想得怎麼樣了？我已經調查清楚了，《空劍譜》和雪鹿山莊那個怪物有很大關係。」

「那與我何關。」冷霜想不到又碰到金紫墨，她想都不想就避開了。

「信守府的武士不是很厲害的嗎？難道還怕妖怪？」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不是武士，我還沒有結繩啊，而且我的刀不能殺妖怪。殺妖怪不是你們除妖師的事情嗎？」冷霜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我有兩把砍妖刀，你可以用我的刀除妖。」金紫墨遞上一把木刀。

「這木刀就能砍除妖怪，你可騙我。」冷霜對這木刀有點不屑一顧。

「你不是還想知道白府的武士都是誰殺的？」

「我現在不想知道了。」

「你不去便罷，我已經喚了另一個人。」

「誰？誰會把這賞金看得比性命還重？」

「曉曉，你出來！」

聽到曉曉這個字，冷霜吃了一驚，轉身一看，果然是江曉曉，這人怎麼會在這裡？

「江曉曉，你怎麼會在這裡！」

「與你何關，這裡又不是上庸郡，我倒是想問，信守府的人怎麼會在這裡？」江曉曉的雙眼射出的滿是憤恨的光。

「你，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不是去砍除妖怪嗎？什麼時候去，她是不會去的了。因為厲害的不在，她能成幹什麼？」江曉曉有點不屑地說。她口裡發出一聲不屑的「哼」，然後把頭別向一旁，也不看冷霜。

「急什麼，等我準備些法器，十九號晚。走了，冷姑娘。」

「江曉曉，你愛去就去罷了。」

冷霜看著他們的背景，又恨又氣。自己花那麼大力氣救的一個人，看著她再次墮入陷阱，冷霜實在是不甘心。她向來最討厭的就是功虧一簣，她不允許這樣。

望梅山莊這幾天都是紅彤彤一片，梅花樹上也是掛著紅色的燈，湖面上的荷花也掛滿了彩燈，就連山莊的丫環也是身著紅衣。

林水熙臉上卻沒見掛著耀眼的笑容，她看起來比較沉默，冷霜看著那灼眼的牡丹，想起和林水熙的第一次見面，她和林水熙見面也是在這灼眼的牡丹面前。林水熙看著眼前的花，滿臉的心事，本來冷霜也不打算和林水熙說話。不過林水熙率先說話了，「冷姑娘，能坐下來嗎？我想和你聊幾句。」

「當然可以。」冷霜雖然是這麼說著，但是依然站著。且和林水熙隔著一段距離。

「冷姑娘，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沒有。」冷霜堅定否認。

「我倒有，可是我們的情感卻要被天下所不容。」

「那就逃到一個沒人的地方不就好了嗎？」

林水熙忍不住笑了，「我就是不敢逃啊，離開瞭望梅山莊，我不知道我可以去哪裡？不過人生不就是這樣，很多事情都只要忍受。」

「我可不能苟同，我寧死也不會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冷霜說。

「我倒是很喜歡你這樣的性情，只可惜我不能喝酒，否則我一定會陪你喝上兩三杯。」林水熙道。

「那是最好的了。」冷霜處於禮貌，笑了笑。

集花院裡面栽種著來自各地的四時名花，杜鵑、薔薇、睡眠、萬代蘭、鸞尾等。那時櫻花盛開，細碎的花瓣輕輕飄落，稍一留神，一個綠衣影子映入了眼帘。那穿著綠衣的姑娘摘了一朵牡丹，然後輕輕摘下那一朵嬌俏的花，轉身坐在旁邊的鞦韆上，順口說道，「惆悵階前紅牡丹，晚來唯有兩枝殘。」

然後轉頭對著冷霜燦爛一笑，「伊柔今天怎麼樣？」

「她很好。」冷霜望了林水熙一眼，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總覺得林水熙有說不出的心事。

林水熙拉住冷霜的手，「要不姑娘看看我的畫，如何？」

冷霜禁不住林水熙的哀求，便隨她至一處院落，那院落位於山莊的西面，環境異常的幽靜，時不時可聞及清晰的幾聲鳥鳴，「我最喜歡畫眉的鳴叫了。」

林水熙拉著冷霜的手走進迎客的舍房，吩咐丫環為冷霜端來茶水和糕點，待冷霜飽腹后，名叫翠容的丫環便來帶著冷霜走進書房，林水熙在專註地作著一幅畫，畫上的人竟然是朱伊柔，冷霜看著林水熙的表情，只見她眼波之間儘是柔情。

「我畫得可好？我一向喜愛伊柔姐姐，所以我很喜歡畫她。」林水熙輕輕在畫紙上落下最後一筆。「妹妹，今天陪我玩耍如何？」

冷霜一愣，也罷，她明天就要嫁人了，便陪她玩玩。

朱雀此時正在春煙樓和郎中令崔鶴正喝著酒。崔鶴滿臉笑容，見朱雀臉上沒有一絲的笑容，「雀兄，祝你娶了個賢淑的妻子。」「這算哪門子的祝福，我喜歡的又不是她，我不過是父親不器重的兒子，然後被他換了一場有利益的婚事而已。」

「林姑娘貌美溫柔，娶了她是你的福氣，」

「要不你去娶她。」

當天下午開始夏西府上下熱鬧非凡，朱老爺從春煙樓請了一堆唱曲的、彈奏的、表演口技的才人為府上的人盡興。那一天，夏西府上上下下都洋溢著紅彤彤的笑臉。

長樂府的蕭一盼，信守府的顧惜柳、公卿府的周奇英，都尉府的白輕寒、宣申府的陸笑之及夏西府附近的官爺們都來了。太宰曾上諫建議仁王禁止五大貴族相互私通以及內外臣相交好，顧老爺等其他貴族府的長輩便不方便出席。

「犬兒明日大婚，本老感激各位捧場，各府的公子遠道而來，本府略備薄酒小食，萬請各位不要推卻。」夏西君說完便舉杯一飲而盡。

眾人接著皆舉杯盡飲。

席后，夏西君和朱夫人率先離去，夜色尚未暗下來，朱雀和朱伊柔便帶著公子們去散步。

朱伊柔輕輕喊住了顧惜柳，「顧公子，冷姑娘在夏西府上，你不用擔心。」

「我沒有擔心，既然她如此想在夏西府，乾脆姐姐就留她在夏西府好了。」說完轉頭就走。

「齊煥，等等。」朱伊柔無可奈何，「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朱姑娘，你不知道吧，那天冷姑娘明明答應要跟公子回信守府，誰知她欺騙了公子，第二天便私自離開了，公子生氣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齊煥對朱伊柔趕緊彎腰鞠躬。

「原來如此。」朱伊柔一時也無措。

「你有時間勸勸你家公子，否則我真的把冷姑娘留下來了。」朱伊柔嘆了一口氣。

蕭一盼和周奇英熱愛歌舞，對於這些要求，朱伊柔早已經習以為常了，便安排侍女帶著他們去北院的曲樓享樂。最大問題的就是陸笑之，這個宣申府的小公子性格向來任性無比，極其貪玩，他滿臉期待地盯著朱伊柔，「朱姐姐，我想看妖怪。」嚇得朱伊柔將他緊緊拉住，「不行，陸弟，你看在我面上，別看什麼妖怪，來人，把陸公子送去房間休息。」然後小聲叮囑李常，讓他多加註意陸笑之，因為萬一陸笑之出了什麼事情，她就要踏進宣申府所在的陰森的城池向他的兩位姐姐賠罪。她才不願意。

剩下的就好辦了，白輕寒，顧惜柳這些的根本不需要她操什麼心，就算把這兩個人扔在妖怪從中，她相信這兩個人一定可以活著回來。

白輕寒原本想和顧惜柳一起下棋，見他陰沉著臉，把齊煥拉到一邊，「你家公子究竟怎麼了？」

「白公子，顧公子今日恐怕心情欠佳，你要找人下棋，雖說我棋藝不精，但可以幫公子助興。」

「算了，等他心情好些，我再找他。」白輕寒道。

齊煥和肖滿趕緊鞠躬行禮。

「冷姐姐，你要吃糕點嗎，我給你帶了些。」冷霜一臉的不快，這小不點怎麼老跟著自己，想甩也甩不掉，又不好對著這一個13歲的孩子動手。朱洛活蹦亂跳的，手托著一盤精緻的糕點就一直追著冷霜。

眼前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自己的眼帘，冷霜不用抬頭，便知道是顧惜柳，這時候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她尋思著，或許應該道歉，剛想說話，就聽見朱洛嘴巴甜甜地叫了句，「顧哥哥」。

朱洛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嫌不夠尷尬，直接奔過去，笑著問，「顧哥哥，你要吃糕點嗎？你是不是喜歡冷姐姐？」

冷霜臉色一紅，這小孩在亂問什麼，她拉著朱洛的衣袖就想把他拉走。

「我不認識她。」顧惜柳冷冷的聲音就像冷水注入冷霜的血管一樣，她看著顧惜柳離去的身影，只覺得心被石頭壓住一樣，難受。可是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的人為何要跨過界線。

肖滿和齊煥看了冷霜一眼，只得微微彎了一下身，便緊追著顧惜柳遠去。

「姐姐，你說謊，顧哥哥不認識你啊。」

「知道了。」

「那你以後嫁給我，可好。」

「不好。」

「哼，你這個壞人，我找爹爹去。」朱洛猛地把手中的糕點扔在地上，然後跑開了，身旁的侍女一臉的驚恐。

「不用管他。」冷霜無可奈何，自己快要被這小孩氣死了。

「你和他究竟什麼回事？」朱伊柔問。

「沒事，我們只不過是一場逢場作戲而已。」冷霜看著一本名叫《五大貴族公子事記》的書。本來她的眼淚不斷在眼眶裡打滾，見朱伊柔進來，便轉過臉去，偷偷抹掉淚水。

「什麼？我可不是這樣認為的。」

「主上，陸公子很不滿侍女們，要求更換侍女。」

「什麼，我想起來了，陸笑之很討厭侍女的，不要讓任何侍女進入他的房間，算了，我親自去看一看。」接著便轉頭對冷霜說，「你幸虧來到了夏西府，而不是宣申府，否則一個陸公子就可以將你氣到要死。估計要顧輕那麼溫柔的人才可以治得了他，還有多派幾個人去盯住顧公子，周公子，不要讓周公子私自出去醉不歸樓。」說著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