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名分
她在後宮裡無名無份,按理說不能穿戴得太華美,有違宮規。
太后微微一笑,「伊兒,在我們後宮里沒什麼規矩,規矩乃為人定,不必在乎。只要你喜歡,哀家就允許你穿任何一種首飾華服,只要你喜歡的,哀家全給你。」
鍾離伊感激一跪,「謝太后憐愛……」
太后連忙扶起她,「傻孩子,不必如此客氣。伊兒,特別是那些書卷,伊兒一定要用心看哦。」
太后神秘一笑,鍾離伊怔了怔,連忙應了。
太后拉著鍾離伊倒是說了許多貼心話兒,完全沒有一個貴婦人之氣勢,她溫婉而有禮,而獨孤冽如此厭惡太后,鍾離伊真的很興趣想知道為何如此。
只是太后一直不提關於獨孤冽厭惡她的事。
那些,或者是陳年往事,或者是深深刺痛了她的事。
經年之久,不必再提。
正談得起勁,獨孤冽卻來了,太后臉色微微一變,獨孤冽這一次進入,居然沒有讓人通報,一踏入正殿,太后的人已來不及將送來的東西收起來了。
「皇上,今日天寒地凍,為何會來到翠雲宮?」太後站起來,淡笑著道。
獨孤冽綳著一張臉,鳳目閃爍著冰冷之光,唇緊緊地抿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看也沒看太后一眼,更別說答上她的話了。
這是鍾離伊見過的最無禮的皇帝。
從前於昭國,父皇接待了許多他國帝皇,在宴會之時她亦有出場,那些皇帝個個都彬彬有禮,如今這個獨孤冽,真為驚天之人呢。
獨孤冽冷冷地走到那三個托盤前,一邊的侍人皆嚇得垂下首。
獨孤冽一手展開了最上面的一羊皮卷,擺放於下面的羊皮卷被帶動了一下,嗖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那羊皮捲風風火火地展開,那個不堪入目的畫面映入了鍾離伊的眼內。
她的臉騰地紅了。
那是春宮圖。
太后也真是的,這些,她早就看過了,十幾種姿勢,亦模仿過,雖然不曾真正實踐過,但大抵都記得是什麼樣。
然而,在獨孤冽前面,這些春宮圖如此赤裸裸地呈現出來,的確太讓人尷尬。
「這是什麼?」獨孤冽見狀,鳳目泛著寒光,冷冷地望向太后。
太后尷尬一笑,溫言道,「皇上,哀家見伊兒沒有再去禮儀宮,所以專程讓人送來一些能讓伊兒……」
「朕說過了,朕的女人,不要你管!朕只怕被你調教出來的女人,個個都是賤貨!」
獨孤冽冷冷地笑道,一腳踩到了地上那幅春宮圖之上,腳一用力,便將上面的雪泥全抹到了春宮圖上。
太后臉色煞白,低垂著首卻不敢哼聲。
鍾離伊定了定神,太后實是太可憐了,自己的親生皇兒,竟然如此待她不敬。
「皇上……太后亦是對奴婢一片苦心。她亦只是希望奴婢能好好服侍皇上,不讓皇上徒增不便之處而已。」鍾離伊溫言道,站出來為太后說話。
太后感激地看她一眼,眼中略有憂傷之意。
獨孤冽冷冷地看向鍾離伊,「你沒有資格在這裡說話!再說,朕就將你的嘴縫起來!」
鍾離伊悻悻地垂首,努力地去想太后被獨孤冽厭惡的原因。
「朕說過了,朕的女人,你沒有資格管!還不快給朕滾?」
獨孤冽大喝,流瑩般的鳳目閃爍著強烈的厭惡之意。
太後身子微微地搖晃了一下,侍女連忙扶住她,太后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她哀哀地看著獨孤冽,「冽兒,都十一年了,你為何……還要如此對待母后?」
「滾!」
獨孤冽冷冷地擠出一個字來。
他彷彿不屑和太后再說多幾個字。
他雙拳緊握,手足微微在顫抖。
他很憤怒。
鍾離伊抿抿唇,她瞧到了太后眼中瑩瑩淚光,雖然鍾離伊平生素為高傲之人,然,亦是一個愛打抱不平之人。
她蓮足微移,半邊身子將太后和獨孤冽擋住在中間。
「皇上……太后好歹亦是你母后,你怎麼可以……」
「放肆!朕有允許你說話了嗎?好……好!你這個女人,竟然不將朕的話放在心裡!來人,將鍾伊兒打入冷宮!沒朕的命令,永不得踏出冷宮一步!」
獨孤冽大怒,冷冷一喝,立刻有侍衛於外湧入,欲將鍾離伊拉向冷宮。
太后急了,皇上好不容易才對一個女人有興趣,怎麼又被打入冷宮了?
如此說來,皇上的子嗣……只怕一輩子也沒一個!
「皇上,是哀家的錯,你就看在哀家的份上饒了伊兒,伊兒乃為平常女子,不懂規矩!」太后急急為鍾離伊辯解道,上前一把拉住鍾離伊的手。
兩個侍衛亦不敢強搶,只得望向獨孤冽。
獨孤冽俊逸的容顏上浮起了冰冷笑意,戲謔地看著太后和鍾離伊。
他的眼中,全是冰冷。
和某一個時辰調皮的他相比,簡直差得太遠了。
「來人,將鍾伊兒打入冷宮!」
獨孤冽再次下命令,兩個侍衛對望一眼,朝太后拱手道,「太後娘娘,得罪了!」
說罷,強硬地將鍾離伊搶過來,拖出正殿去。
鍾離伊於心底冷笑,一個女人進入冷宮,就如同進入了地獄,以後想出來,那就難了。
可是,她無悔。
太后真心待她,她亦要真心待太后。
即使利用不了獨孤冽復仇,她亦無悔了。
冷宮處處殘破,連被褥亦是散發著霉味兒,蜘蛛網在冷風中微微顫抖,雪一下子下得大了,凜冽的寒風夾著雪從破了一半的窗括入,冷得鍾離伊哆嗦了幾下。
她有些泄氣地坐了下來,卷著破被子,盡量不讓自己凍著。
一個人,沒有人愛自己的時候,只有自己愛自己了。
相信鍾離伊被打入冷宮的消息早就在宮中傳開了,一定有很多嬪妃正暗自慶幸又幸災樂禍呢。
太后欲朝冷宮送來東西,卻被獨孤冽禁止了,若給鍾離伊送上吃穿,他鐵定會將鍾離伊處斬。
太后只好作罷。
留著鍾離伊的小命在,或者會有翻身的一天。
在冷宮住了好幾日,鍾離伊終於因寒而染上了風寒,不斷咳嗽,而送飯的宮人,從來不將這些情況上報。
因為,在他們的眼中,獨孤冽已不再寵這個女人了。
這就是他們的皇,冷漠無情,時喜時怒,沒有哪個女人,能真正得寵過的。
第六日,冷宮的門被人打開了。
此刻並不是送飯之時。
鍾離伊擁著那殘破的被子,冷得哆嗦著,鼻涕眼淚一齊流。
有腳步聲走進來。
鍾離伊抬首,見一紫色衣裙飄然而入。
她怔了怔,不由得有些失望,原以為是獨孤冽,卻……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這個女人,她不曾見過。
以前在她「得寵」之時,的確有不少嬪妃去過翠雲宮巴結她,奉承她。
而這個女人,一臉傲氣,比起當年的鐘離伊來,顯得還要冷傲得多。
「這個女人,就是那個曾得寵的鐘伊兒?仙兒,你沒記錯吧?」
女子冷冷地看了鍾離伊一眼,不屑地掉過頭來問一邊的侍女。
侍女連忙頷首,「如妃娘娘,這個正是曾得寵又因為太后求情而被打入冷宮的鐘伊兒。」
鍾離伊不情願地站起來,福了福身,「原來是如妃娘娘大駕光臨,奴婢失敬了。」
「抬起頭來。」
如妃冷冷地命令道。
鍾離伊緩緩抬首,只覺得眼前那女人,五官清秀,雙目略細,眼角挑起,那股高傲之氣便是從雙目中流淌而出。
紫色的底襯蘭花金絲鍍邊大袍緊緊擁著那纖細的身子,雙手套著毛套,藏於厚暖的袖中,整體看來,這如妃,的確是一名清秀的美人兒。
「果然長得有些冷艷,不過……這副姿容,怎麼又能比得上後宮繁花無數香艷呢?不過皇上就愛異國女子,也不管長得像人還是像鬼呢。」
如妃冷冷一笑,繞著鍾離伊走了一圈。
如妃入宮三年,卻不曾被獨孤冽召見過。
更不要說侍寢的機會了。
連遠遠看一眼獨孤冽的機會也少之甚少,所以,從心底里說她是嫉妒極了鍾離伊。
鍾離伊陪了皇上一個多月,幾乎天天都可與皇上在一起,萬種光榮,千種寵愛集於一身,誰不嫉妒憤慨?
她們這些后妃入宮幾年,都不曾有如此殊榮。
而一個他國的青樓女子,竟然能一擄帝心,久陪其左右。
只不過,如今她一樣失寵了,一樣被打入了冷宮呢!可是這個青樓女子,仍然不得忽視。
如此盛寵,說不定盛帝突然又想起她來,又將她召出冷宮呢?
如妃得意無情地冷笑起來,揚揚手,示意後面的侍女上前。
鍾離伊怔在那裡,實是看不明白如妃到底是什麼意思。
「咳咳咳……如妃娘娘……奴婢……奴婢這裡是冷宮,如妃娘娘還是趕緊回去是好。」鍾離伊看著那侍女一臉輕蔑地走到了如妃前面,心底湧起不安。
侍女突然狠狠揚手,啪的一聲,竟然掌摑了如妃!
鍾離伊驀然瞪大眼睛,看著那侍女默然退下,如妃那如玉雪白的左臉上頓時現出了五道紅紅的指印,並且微腫。
可見,那侍女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可是這到底是作甚?
如妃是主,侍女是奴才,那侍女怎麼膽敢掌摑如妃,而如妃還不怒,反而笑著看著鍾離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