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好戲

霎那間，那和煦的氣息就像能夠頃刻凈化所有，如陽光普照大地，似天神降臨人間，帶來的倒不是一個商人所有的金玉奢靡，而是純凈的力量與溫暖的光芒。那些剛剛還圍堵蘇青嬈的人也無一不是沉默下來，看著金禾緩緩踏入，看著他在進門后停下腳步，摩挲著手中的扇骨，接著微微側目，將好看的笑容，停留在了蘇青嬈一個人身上。

周圍的空氣變得清新安寧起來，連帶著略顯浮躁的心也隨之平靜，與此同時，和金禾四目相對之時腦海里便彈出一個詞來，叫做『英雄』。

在這種左右為難的情況下，金禾的出現恰到好處，好到就像話摺子里的英雄救美，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時刻突然降臨於世。就算早已過了少女懷春的年紀，也斷然不會因為金禾這明媚一笑而跟著小鹿亂撞，不過感激的心情還是有的。

「慕兒，讓你久等了。」未等蘇青嬈感激，當著這一概吃瓜群眾的面前，金禾背手而立，三兩步走至蘇青嬈面前，垂眸笑盈盈的看著她，溫和的喚了一句。

慕兒?！！倘若不是她還深深記得自己這名號叫青慕，怕是要覺得金禾是認錯人了，但話說回來，就算是為她避開煩擾，倒也不用這麼賣力，出口都是那般膩歪的稱呼。

面具下的神色眾人自然看不透，蘇青嬈也是太眼盯著金禾那突然燦爛的俊顏半晌，默默咽了口唾沫，跟著點點頭附和道，「額……咳嗯！不打緊不打緊，我也才剛到而已，你若是不來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晚宴要處理的事情多，所以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便請夙玉公子去尋你，不知道君上請你去說了些什麼？」金禾的話顯然並不是為了說給蘇青嬈一人聽的，而是給那些支愣著耳朵想要八卦的其他人。

蘇青嬈是收到了浮華山靈的關注沒錯，不過也就想傳聞一樣，關注有好有壞，他們無法斷定。眼下金禾說這話的意思，顯然是妖君已經請蘇青嬈過去談過了，自然而然這被器重的程度也就跟著越來越高，有不少人也就會望而卻步。

「只不過隨便聊了些。」領了金禾的好意，順著他給的台階而下，抿嘴笑了笑，「多虧你了，不然我還不知道晚宴設置在何處。」

「你我之間又何需說多謝二字？反倒是我，帶著你來，卻因為這些繁瑣事宜忙到沒有空陪你，讓你多有煩擾。」煩擾指的，就是這周圍那些想上前卻又不敢有動作的妖修們，自打金禾一出來，這些人的臉色便越發五彩繽紛，畏懼或是輕蔑，總歸都是沖著金禾所做出的反應。

「長老謝謝金大公子，怎麼也不謝謝我，帶你來這的可是我呢。」被人潮衝散，再次進入蘇青嬈視線的夙玉，此時精美的粉裳不免有些凌亂，憋著一口氣好一頓整理，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夠得體，聲音也就跟著憋悶起來。

比起剛剛被人群擠昏了頭腦的困頓，這時候被所有人遠觀也見不得是什麼舒坦的境遇，轉眸看著夙玉，順勢摸了摸他的腦袋，「的確是要謝謝你，那待會兒請你看大戲如何？」

夙玉的個子雖不如金禾高挑，但也在蘇青嬈之上，冷不丁被蘇青嬈拍了拍腦袋，腦子裡的一根筋啪的一聲斷開，血液好似迅速擴張到全臉，帶起一片緋紅，映入眸中那張赤紅的面具都陡然間也變得好看起來，讓他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抿著嘴盯著蘇青嬈。

兩人的舉動金禾看在眼裡，卻也沒有多說半句，笑意深達眼底，將所有的情緒都一概遮掩。

「那就是金禾？」雙手環胸，站在高處的阜時寐此時正也直勾勾的盯著金禾，稚嫩的臉上多了幾分興趣，微微抬起下巴，沖著自己身邊的人問道。

金禾的聲明她不是不知，但知道的也不過就是他經商能力不凡，卻從未有人提過，這個金禾竟長的溫儒爾雅，不甚驚艷又十分耐看，舉止投足中的那份貴氣，不得不說是戳中了她的喜好。

「是啊，那就是金氏的老闆金禾，看起來他與那女修關係貌似還好得很呢。」

「是嗎……」可惜一開始她就對這所謂的貴人喜歡不起來，這下更是多了幾分反感，冷冷的掃過蘇青嬈，轉身落座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冰冷的目光宛若刀劍，從身上掃過又怎會一無所知，剛剛還猜測那阜時寐的用意，現在看來應該不是善茬。時間已經不早，陸陸續續來了不少的人，跟著金禾身後找到了下端的位置，便跟著坐了下來。

夙玉身為妖族之人，也同屬百族之列，所處的位置也就比蘇青嬈他們高處些許，而金禾身為一介商人，自然不必多說，不是最末端的位置就已經很不錯了。

跟之前的散亂相比較，這下所有人都變得整齊劃一，分辨起來也就要容易的多，看那酒案的花紋，亦或是座位的高低，很容易就能看出這些家族的地位。不過若說有趣的，那就是同樣與夙玉地位一般的阜時寐，此時所坐的位置卻位列大族之中，小小身形在一群老頭之中異常突出。

「似乎你對那蛇族的族長分外有興趣？」還在打量，就感覺到身邊的金禾微微傾身，附在她耳邊輕輕問了一句。

與金禾親近的次數並不多，如今在這人多嘈雜的宴席之上，奢靡之氣中，唯有金禾一身淡淡的檀香，靠近之時帶起一陣清冷之氣，意外的讓人心靜，側目看去，就看到了那雙溫潤的眸子正深深的凝視她，瞬間的恍惚，果斷移開了視線，「剛剛一開始還將她當做了孩童，卻沒想到是蛇族族長，更為奇怪的是，她與妖君同為阜姓？」

同樣收起目光，卻沒有去打量阜時寐，而是伸手觸碰起案上的酒盞，輕聲笑道，「這位蛇族族長我雖未接觸過，不過據我所知她年幼雙親故去，便被妖君收養為義女，改阜姓，五百歲時就成了蛇族族長，除了自身天賦之外，應該多多少少也有妖君的提拔。」

「我就說呢，原來是妖君的女兒……」金禾口中的消息必然不會有錯，知道自己的揣測有些正確，對阜時寐這人也就多了一份心思，跟阜岳搭上關係，那便要謹慎對待了，看著阜時寐在高處與人來往，舉手投足一股老成之氣，不得不感慨一句，「若不是親口說，怕是都想不到這稚氣未脫的孩童竟有九百多歲，想想我那門派里的掌門，當真是個孩童卻老道得很。」

「修士大多使用駐顏丹，根據丹藥品質成效也多有不同，極品可使人絲毫不增且有返老還童之效，下品或許就沒那麼好說了。」

「說起來……金禾你可是也曾用過什麼駐顏丹？」狀似無意提起，實則也是揣了很久的問題，全身毫無靈氣可言，更察覺不出異樣之處，偏偏容顏永駐，百年不衰，換作是誰都會覺得好奇。

側顏冰雕玉琢無可挑剔，青絲遮掩星眸，蘇青嬈的聲音入耳，清透的眸子跟著有了些許波動，星光在眸中流轉，最後映在了蘇青嬈的眸中。

「是。」

溫和的笑意，誠摯的目光，無一不是對蘇青嬈敞開了心扉，坦蕩自然，連半刻猶豫都沒有，相比較之下，蘇青嬈更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四目相對免得有些窘迫，只是輕咳一聲，乾笑了兩聲，「啊就說嘛……我就奇怪金禾你怎麼容顏不衰呢……我早該想到的。」

「世上丹藥不計其數，尋到能讓凡人壽命常駐的葯倒也不難，總歸……不能讓人脫胎換骨，重新活一遭罷了。」指尖從冰涼的酒盞上移開，面對蘇青嬈清澈見底的眸子在轉瞬之間變得深邃起來，嘴角微勾，帶起幾分興緻。

原以為這是個聰明的，畢竟他們也算同類，都說同類之間總會有惺惺相惜之感，但在他與蘇青嬈之間，有的大約就是貓捉老鼠的遊戲而已。

隨著一段急促的腳步聲，耳邊的嘈雜之聲漸漸弱化下來，目光落向宮門處，已經身著一身黑金常服的阜岳，以及頭次見到的王后，被一群宮人簇擁而來，見到是阜岳，酒案之前的人陸陸續續行禮，這場晚宴也才算真正開始。

此起彼伏的呼聲下，阜岳面帶笑意緩緩而上，順著他前行的背影，蘇青嬈的目光也逐漸落在了上面的酒案之中，許是先前與金禾相談甚歡，竟沒有看到岐淵進門。一頭銀髮垂落在腰間，勾勒出修長的線條，輪廓精緻，面容俊朗，素白之色在岐淵身上都像是絢爛多彩一般，抬眼含笑滿是風情，在這燈火之下意外的迷人眼。

大手一揮，在這偌大的殿堂之中，坐在妖君寶座之上，底下的景色，眾人的神采言行盡收眼底，在滿是恭賀聲中，目光一一掃過，最終在人群中尋找到了那獨特的紅色面具，眉頭輕挑，笑眯眯的沖著下方的酒宴中喚道，「青長老？今日山神顯靈乃是託了你的福氣，你是我妖界的貴客，坐在下方實在不妥……」

話未說盡，阜岳眼睛一瞥，身旁的宮人便立馬領會，喚著兩個人抬來了另一張桌子，穩穩噹噹的擺在了幾位大族的酒案之前。阜岳的話並不是說給蘇青嬈一人聽的，這就像是一根導火索，阜岳引燃之後，接下來便是無數驚奇的目光落在身上，今晚的注目程度，還當真是讓她有些吃不消。

「君上說的極是，早上就聽說了浮華山靈顯靈，一位外來修士受到指引，晚宴才得以一見，的確是氣質非凡。」王後生的落落大方，有著一界之母的氣勢，比起阜岳這個笑面虎，看起來更覺得真實誠懇，稍許歲月的痕迹留在含笑的眼角邊，更顯得溫柔聰慧，妝容明艷，風華猶存，此時見阜岳邀請蘇青嬈上座，自然也是要說上兩句，「我也是好奇得很，長老不如上座，好好與我說上一說？」

抬眼看了看身邊的金禾，見他微微頷首，這才朝著阜岳二人行了一禮，「多謝君上，王后。」

在這種情況下，推脫顯得更不識抬舉，自然聽從阜岳的話上座比較好，況且坐在高處，也才能夠與岐淵並肩，而詢問金禾，則是因為她畢竟是隨著金禾而來，就此拋棄他前去，倒是有些忘恩負義。

雖說是難得受到如此熱烈的關注，道道神識陸續不斷打落在身，可蘇青嬈的面色也未曾變過，一頭銀髮在燈火下泛起橙黃的光芒，一身素裳，衣訣冷冽，堅韌有力的踏上每一層台階，毫無膽怯，不失氣魄。在這裡，撇去那些個星象命格之說，以她蘇青嬈的能力，當屬是萬一挑一的天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強者，她的成長迅速，就怕是現在的蘇錦璃也要遜色三分，經歷的磨難穿越的荊棘也要比常人多得多，要是撇去那些，今朝她所感受到的矚目，應該是她百年前就該得到的。

星星之火閃爍在眼底，縱然陰森可怖的面具讓人不願仔細打量，可那黑洞之下閃爍的明眸還是讓人無法忽視。恰如天色一般，夕陽西下，黃昏時分，昏沉的天空漸漸壓抑著場上的氛圍，眾人屏息凝視，如同先前目送阜岳一般，看著蘇青嬈這個不知底細卻氣勢駭人的外來修士一步步走上高台。

「這女子……好生熟悉。」坐在岐淵身旁的岐庄自然也看清了蘇青嬈的樣貌，眉頭微微皺起，似是回想了一番，靈光一閃，眼中也多了幾分波瀾，想來就是前幾日來找岐淵的那位雲鸞公子和修士，沒想到浮華山靈選中的就是她。

想到此處，岐庄也是下意識的看向了身邊的岐淵，人前人後永遠都是一副隨性愜意的岐淵，看到蘇青嬈時竟是目不轉睛，眉頭緊鎖，連眸中都多了幾分深沉，這突然凝重起來的氣息，倒不像是岐淵該有的，至少這般舉止，看起來是對這女子有所看重。

「岐淵，溫嬈呢？」也是這一思索，岐庄才發現跟著岐庄一同前來的溫嬈竟沒有現身，照理說今日本是有意藉此吉日向阜岳提起兩人的婚事，可誰知……

聽到這個名字，岐淵的心都跟著沉了下去，從後山相見到離別，時間不長，留下的記憶卻很深刻，想到溫嬈被挫骨揚灰，想到自己手裡那塊玉牌，對蘇青嬈已經有了全新的認識，甚至是陌生。

眼下面對岐庄的詢問，他還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所制定的計劃，在蘇青嬈到來時就已經徹底打亂，更別說是溫嬈這個本來就可有可無的人了，看著蘇青嬈從眼前掠過，在矚目之下緩緩坐落在對面，不經意的一瞥，與他四目相對，滿是笑意的星眸像是在告訴他她的勝券在握。

「溫嬈她……」

「抱歉！我等來遲了，今日事務繁多，所以恭賀的稍晚了些，想必妖君應該不會介意吧……」岐淵剛要開口，宮門便應聲響起，男子洪亮的聲音隨之傳來，打開的宮門處，一襲華服的男子抬起頭，邪魅橫生的眉眼之中，綻放出妖冶的光芒，絲毫不忌憚的與阜岳對視，餘光瞥入阜岳身側，落入眼帘的是蘇青嬈僵直的身影，察覺到自己身邊人氣息的異樣，不由得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越是壓軸的好戲，越是會最晚才來，男子雖是姍姍來遲，可起到的作用卻實在不小，至少手讓今天這場本就風波不定的戲台，變得更加變幻多端了些。坐在下台旁觀的金禾，纖長的手指勾起酒盞，看著裡面澄澈的酒水，少不了輕嗅微抿，辛辣之中帶著些許甘甜，回味之際實在是令人遐想，儒雅的面孔變得異常狡黠，青絲遮掩之下，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真好……」

場上氣氛如何變幻，在幾人之間如何周轉，該有的客套話也總歸是免不了的，聲色隱於形，上前一步，帶著身邊人站在了明亮的燈火之下，朝著阜岳行了一禮，「在下魔教百原辭，見過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