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符法
隨著聲音而起的，是白皙的藕臂，指尖憑空一點，似有無形的力量，致使整個人輕輕後退，而指尖所點的空氣中，卻平白泛起漣漪，一股盎然的靈氣迸發而出，順著那漣漪盤旋蔓延，不斷擴散開來。
燈火通明，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看著蘇青嬈這個外來的女修士，所謂的九溟大陸的貴人到底是何本領，可屏息了片刻，見到的只不過是蘇青嬈狀似無意的一指，空氣顫動下，再無其他反應。
氣氛突然在一瞬間冷了下來，從屏氣凝神到低聲的嗤笑不過是數秒之間，誰也不會想要再這種歡騰的宴會之上，看別人指著空氣半天沒有動靜。
「哈哈哈哈哈……這位青長老，莫不是拿我們當猴耍?說是符術表演，我等怎的連個符紙都沒見到？？」一拍大腿捧腹大笑出聲的一位，是坐在上位之中的壯士，體型龐大，衣冠華麗，滿是橫肉的臉上露出幾分輕蔑，一頭的狂發加之那腰帶間明顯是虎形的腰帶，不難斷定這人是妖族中的猛虎一族。
「族長莫急，長老應該是有自己的想法，否則也不會主動上場。」跟著說話者是聲音脆嫩的阜時寐，稚氣的童顏看起來格外單純，加之那異常直白樸實的話，看起來的確像是毫無心機的女娃娃，可正當這般認定時，阜時寐的嘴角便隨之上揚，「除非……是真當我們妖界的人毫無見識，沒些真本領，只能弄虛作假，想要忽悠我們這些無知者了。」
二人作為一列，說話有一定的份量，就當是玩笑話，嘲笑之際不少人也跟著偷笑出聲，就連坐在上面的阜岳都跟著眯起了眼，看著蘇青嬈一言不發。
眼看情勢即將無法控制，作為一界之主的妖王后還是保持著端莊賢惠，目光在底下掃了一圈，才落在了一直沒有出聲的蘇青嬈身上，「據我所知，修者運氣修鍊似與我們妖修不同，所用功法自然也有不同，青長老雖並無符紙符筆，然而胸有成竹自信非常，想必應該一定有法子讓我等大開眼界吧？」
因是戴著面具，所以儘管是被諸多人嘲諷，也全然看不出蘇青嬈有何神色，只是在輪到妖王后發話時，隱藏於燈火陰影下的桃眸才跟著顫了顫，嘴角一勾，輕笑出聲來，「王后此話不假，倘若按照尋常方法，豈不是沒有樂趣可言？」
說罷，大殿之中長久未動的身形終於有所動作，漫不經心的退後三步，衣訣跟著漂移起來，雖是毫無章法規矩，但卻莫名覺得瀟洒。步伐不甚奇特，但若要說奇特的，應該就是那點在半空中的指尖，跟隨著身形，一道金光順著指尖的軌跡漸漸匯聚成形，若是稍稍感知一下，便能察覺到之所以金光蔓延，全因那金光之中靈氣充沛，濃郁程度，與周遭的空氣可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能夠匯聚靈氣其實並不奇特，畢竟納氣修鍊，都是吸引靈氣而為之，可要想讓靈氣全部匯聚一處，顯其形，隨其動，怕是這場上的大能強者都無法做到。
「紙筆追風來，萬物隨心走，道法本是千變萬化之物，自然不能以偏概全，另闢蹊徑，方能有大道可行。」在蘇青嬈動身的那一刻開始，原先還開口嘲諷的幾人就已經垮下了笑臉，目光碰撞，蘇青嬈心中倒是沒多少波動，只是在微微頷首之後，身形舞動，將指尖的金光沿著自己的軌跡，憑空畫出一道蜿蜒繁雜的長線，「妙筆能生花，手持妙筆，心縱花生，然筆若無形，心手猶存，花則千千萬萬，錦繡繁麗。」
蘇青嬈的聲音並不大，尤其是在這碩大的晚宴之上，但就像是她手中的金光一般，如同有形之物，能夠輕飄飄的傳到耳畔，最後重重落在心頭，不說是什麼道法的精髓，可卻總覺得其中蘊含著尚未解開的道義。
除卻這聲音的感染，蘇青嬈瀟洒自如的手法之下，一道道金光左右盤旋，隨著蘇青嬈的身形舞動的快慢而變換，金光之中似有東西正在不斷成長，跟著蘇青嬈的律動，衣裙翻飛昂揚時，金光綻放而出，花蕊吐息，彩蝶破繭，群鳥一躍而起，萬物生靈的美好都一一蔓延開來。
拋開繁雜華麗的絲竹之樂，由這萬物生靈帶來最原始的曼妙音色，沁人心脾的安寧，帶來無法複製比擬的自然氣息。
在蘇青嬈的指下，點點光芒都能化作一片星河，四處飛舞的生靈照亮了夏夜，就像是最燦爛的煙火，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綻放。此情此景的壯觀絲毫不亞於當初玉機大師在魔王大婚時的表現，尤其是在這九溟大陸之上，在這宴席之中其實並無多少人真正見過玉機大師的手筆，如此新鮮壯闊的符術，怕都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
「好一個紙幣隨風來！如此驚艷的符術，當真是萬萬沒想到的！！」剛剛是嗤笑陣陣，而現如今是驚噓聲此起彼伏，就連高位上的妖王后都忍不住讚歎出聲來，阜岳雖是也頗為詫異，不過相比之下神色倒未太過誇張。
而剛剛帶頭嘲諷的那幾位，看著手中空無一物的蘇青嬈能夠繪出千山萬水，僵硬的笑臉也已然掛不住，只是沉默不語的坐在案前，看著場中的蘇青嬈身姿跳躍，將那本就異常耀眼的萬物變得更加栩栩如生。
全神貫注的注視著自己的指尖，看著那一端的金光聚集后又擴散，變成她心中所想要的模樣。一身白衫此時如同沾染了彩霞，裙裳搖曳之際，像極了仙境之中的仙子，只不過那面具過於妖艷，桃眸中的星光也耀眼的無法忽視，比起身邊嬌艷的花朵，或許更加引人注目。
所謂另闢蹊徑，去掉符筆來學符術，恐怕也就蘇青嬈這種早已走歪路的人能夠琢磨出來，這法子其實在知曉玉機一事之前她就已經琢磨過，或者說在凌瑤和玉機這兩個符術上都肆意洒脫的師父的教導下，她的符術一路也早已歪歪扭扭。
曾經剛入五靈派時，凌瑤就為她展示過憑空畫符的招式，只是當時不過虛晃一勢，消耗靈力不大且簡單易行，而像玉機那般，或者說如她之前在空間閉關的那些年中發現的一樣，想要用符術撐起大半天空，做到以一敵百的程度，消耗靈力是一方面，更難解決的其實是神識定力。
聚集靈氣容易，操控靈氣則難，千變萬化肆意改變那就是難上加難，從古至今似乎從未有符師真想過要如此修鍊，難如登天，怕就是這個道理。
但大道尚有千萬條，登天想必對修者也算不上無法完成的事，自然這畫符於無形也有出路可走，尤其是在空間仙氣盎然的情況下，一次次失敗的嘗試總好過光想不做，剛開始引導靈氣之時，靈力反噬神識渙散是常有的事，就算磕上從段奕塵腰包里掏來的極品仙丹，照樣也是半柱香的時間就能撒手人寰，不過百年時間並不算短，就算無法完全理解這其中的道義，但照葫蘆畫瓢一點點積攢起來也是有些進步的，加上出來時又碰上了玉機這位良師益友，腦袋瓜還機靈的她在接受提點和玉機的指教之後，似乎這條大道漸漸明朗起來，比不上玉機的指點江山，圈點一二也不算過分。
回憶在眼前一掃而過，回歸現實，手下的筆跡好似到達了末尾，細長的金線留下最後的燦爛，身姿隨之一轉，最後堪堪停在了高台的石階處，銀髮被微風帶起，夠勒在赤紅的面具之上，鬼魅的氣勢，更想讓人一窺真容，見見這瀟洒飄逸的大能到底是何模樣。
此時在眾人眼前的早已不是一道道金光，而是藤蔓交織花團錦簇，五顏六色的光芒穿梭其中，蝴蝶落於酒盞邊，亦真亦假一觸即散，彩翼斑斕的翠鳥飛至肩頭，在留下一聲清脆的鳴啼后再次啟程，這足以令人眼花繚亂的萬物在宴席之上躍動，實在是讓這本就身為萬物之靈的妖修感到愜意非常，比起歌舞，似乎這種野性的氣息更適合他們。
「金大公子！你可曾見過青長老這等招式！我只知道她是符師出身，卻沒想到她連符筆都不拿就能畫出這般大的場面??！！」一手端著酒碗，一手捧著雛鳥竄到金禾身邊的，正是瞪大了眼珠子驚掉下巴的夙玉，將自己手中的絨鳥湊到金禾面前，「這群人實在是打臉，誰能想到我們青長老是個絕世奇才！！你看這鳥，要不是親眼看到，我真當是場上哪個鳥精成精了！！」
論起鳥精，面前這個夙玉也同樣算是吧，只是這話當著夙玉的面，金禾還是笑眯眯的按捺了下去，對於夙玉遞來的雛鳥也是輕輕拂袖擋開，目光落在那瘦削的身影上，跟著點了點頭，「雖然見過魔王大婚之上，符術界出名的玉機大師為他的親傳弟子魔王后獻上的符術大禮，但在青慕手上，卻還是第一次見。」
金禾滿是深意的話在夙玉這裡只有片刻的獃滯，下一秒夙玉就已然拋開，再次將目光投注到蘇青嬈身上，「沒想到連你也未曾見過，說實話，怕是這裡的人都未曾見過，符術能夠練就到這種地步，怕是無人能及了吧！」
「無人能及過於誇張了點，但的確在符術界能夠有一席之地。」他對蘇青嬈實力的認識還停留在以前，而通過蘇青嬈這一次展露，他便能明白並沒有枉費這百年時間，可以說是相當充分的利用了這些時間，將自己的實力提升到了比那蘇錦璃還要精銳的程度。
這兩姊妹的較量實屬是他先前看過的一場好戲，自蘇青嬈走後，蘇錦璃的確愈發風光，發展勢力的迅速在東荒大陸令人刮目相看，可風光的另一面，卻尚未有人仔細發掘。
對於蘇錦璃來說，在蘇青嬈消失的這段時間以來，她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舒適，自然修鍊一面有所懈怠，關注點也隨之擴散，大道的造化已經很久都沒有突破，縱然她的境界被稱之天才，劍術被吹成神話，論起實力其實還是蘇青嬈更勝一籌，厚積薄發的力量，強大浩瀚的神識，若要再與蘇錦璃對戰一場，那輸的一方必定是蘇錦璃，這份信心，從他見到蘇青嬈的那一刻便已確定。
「原來如此……」夙玉尚未說話，倒是坐在金禾旁邊桌上的老人瞭然的喃喃出聲來，許是從剛剛夙玉說話開始就已經側耳細聽，見自己不禁脫口而出，便連忙抬手朝金禾二人行了一禮，「老夫是羊族族人，剛剛冒昧偷聽了二位公子的話，是實在好奇這位娃娃的身份，所以……」
「族長多禮，宴席之上何必介懷，只因我們與青長老相識，便也就在此談論一二罷了。」面對旁人，金禾一直是一副謙謙有禮的姿態，在這酒香四溢的氛圍之下，也依舊能夠脫離於此，一身的書香儒雅之氣，將黑暗掩埋的一乾二淨，清雋的眉眼帶有笑意，朝著羊族的族長望去。
「呵呵呵……宴席開始之前我等就已經知曉此事，只是不知道這位長老的本事如此之大，這場面栩栩如生，實在大開眼界。」羊族族長摸了摸長鬍子，笑呵呵的問道，「金老闆說這符術能夠在符籙界有一席之地，不知這位長老與前面所說的玉機大師又該如何相比？」
相比？一個師父一個徒弟，哪裡來的對比可言，真要說的話，這位玉機的親傳弟子，或許會是下一個玉機，當然這話不能說出口，自然也就能自己玩味其中的道理，在看著蘇青嬈一筆落盡停下腳步時，才抱有歉意的笑答，「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我這一界凡夫俗子，怕是無法分辨了，族長。」
「不愧是青長老，本王還未曾見過如此精彩的符術。」作為一界之主，這時候如若還不開口說些客套話，那別人必定會察覺出不妥，即使驚訝於蘇青嬈能力非凡，但此時也不得不笑眯眯的帶頭誇讚起來。
「就如長老所言，是用心才能達到的境界，此番美景真是為我九溟大陸增添了福氣。」妖王后也是連連讚歎，華貴的面容上帶著真切的笑意，比起阜岳來真實了不少。
「錯！」蘇青嬈還未迎接這份讚譽，身後一旁的酒席之中，一道稚嫩的聲音卻隨之而起，微微側目，阜時寐正斜倪著眼看著她，絲毫不因阜岳二人誇讚而顯得畏縮，小手一抬，懶洋洋的撐起了下巴，「說是為我九溟大陸獻禮，我九溟大陸就配的上這些花花草草嗎，這種程度，也不過是偷偷揣張符紙掐訣就能完成的事，說到底還是青長老把我們九溟大陸的人當傻子，以為我們連這種忽悠人的障眼法都沒見過?」
從一開始，這阜時寐對自己的排擠之意還真是持續不斷，莫名的那股排斥感都不知因何而來。就在阜時寐這麼一番嘲諷下，剛剛歡呼雀躍的人又稍稍拘謹了那麼些，就好像是不想承認自己被這所謂的障眼法給蒙蔽，默默止住了聲音。
袖下的手在阜時寐的嗤笑下停止了動作，撥開自己眼前的片片枝葉，歪著腦袋投以一笑，「哦?那族長認為該當如何？」
「怎麼……也得氣吞山河之勢，才對得起九溟大陸的國宴吧。」說話者這回卻不是阜時寐，而是一身華服，面色薄涼的百原辭，拋開自己身邊一言不發的沈然，與蘇青嬈對峙起來，「青……長老，剛剛說要借花獻佛，玉機當初在魔界展露的可不是這般。」
「魔王登基又大婚，手筆自然不凡。」就連蘇青嬈自己都未曾察覺，這話一出口皆是咬牙切齒。
如若沒有百原辭的『照拂』，怕是也見不到玉機一鳴驚人的術法，她也絕不會曲折至此，說來恨意已然浸透心房，只是不願被提起罷了。
許是被百原辭激起了那千蒼百孔的記憶，也或許是在阜時寐的次次刁難下，亦或是當著百原辭身邊那位俊秀少年的眼前想要證明些什麼，手中的靈氣無法再受控制，幾乎是頃刻間，浩蕩的靈氣從周身散開，面前的那些生靈也是一驚而起，朝著四處逃竄開。
銀髮繚繞，衣袖翻飛，隨著那股力量，一雙素手合於胸前，蘭指輕捻，桃眸灼灼，猶如降世的精怪，在呵氣翻手之際，山巒清河，高峰深谷，就像是小千世界，細緻入微，乃至身臨其境，一樹一葉的生長，一點一滴的呼吸，隨著她的動作，在眨眼間的功夫，如同將眾人親身帶入了山川青空之中，腳下是青石綠苔，頭頂是晴空萬里，放眼望去所到之處早已不見瓊樓玉宇，只有那洪荒之地般的壯闊，蔓延亦或是包裹了整個殿堂，無邊無際，浩瀚無垠。
「不過百原公子說的沒錯，氣吞山河，才符合九溟大陸該有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