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回頭
元容抬起頭,看著長寧,最後說道,「公主,奴婢明白了,」長寧也點了點頭,然後往上提了提身上的披肩,說,「平兒不是個愛計較之人,很多事情,他不會放在心上的,過些日子,送些好吃的東西,好玩的玩意,到他府上去,他自然開心。」慕平的性子她是最為清楚的,反倒是元容,她如今有些看不透了。「公主為何要對小王爺這般?!」元容還是心有不甘,似是在替長寧打抱不平,脫口而出便是這番言語。見到長寧皺了皺眉眉頭,許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了,畢竟她如今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奴婢,算不得什麼,但她還是開了口接下去說道,「是人皆有他自己的命,公主照拂了小王爺如此多年,也該讓他自己承擔自己的責任了!」元容心有不甘。長寧卻不知道該對元容說些什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怎麼擔得起?」這本就不是慕平的錯,難道只是因為他年幼弱小,便要將責任推脫到他的身上嗎?最後長寧還是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我只剩下這樣一個親人了,」她希望元容能夠明白,元容也定然能夠明白,失去親人是有多痛苦,了解了這樣的痛苦,就會覺得他能好好的陪著自己的,好好的活在自己身邊,能夠多好,這樣便就都能原諒了。「他的身上有我想看到的最後的乾淨,皇室之人,噁心的想要我吐,包括我自己!」有那麼一瞬間,長寧的眼前閃過一個人影,腦海里出現了一份回憶。近日,她總是能夠想起他,不自覺的就想起他,明明已經忘記很久的人了,明明已經不出現很久的了,明明已經不再痛的了。腦海里的畫面,是在宮裡的花園裡,一個衣著明媚的女孩和一個素來驕傲的少年,一前一後的走著,長寧記得,那是她第二次見到凌雲,是在一同去找哥哥的時候,第一次相遇也是因為從陽。那個時候的長寧,天真,任性,甚至有些無知,愛撒嬌。而那個時候的凌雲,卻早已有著超出常人的驕傲,卻同從陽很是要好,以至於,一度讓長寧以為,凌雲喜歡是男子,而那個男子便是她的哥哥,從陽。現在想想,自己當時真的天真。凌雲是那樣驕傲冷漫的人,他的心裡眼裡,有的只是自己,只是凌氏一族的榮耀,根本沒有旁人,也沒有他們。「雲哥哥,你等等我,」「你慢點,我都說了讓你慢點了,你為什麼不慢點等等我,」「那你怎麼不走的快點?」「我已經走的很快了,好不好?」「你可以再快一點的,」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後,一快一慢。「我就不,」「你也可以走的慢一些,或者回過頭看看我在不在後邊,可以停下來等等我,」面對著女孩賴在原地的一臉期待的模樣,那個冷冷的少年,也只是無奈的轉過身,低下頭,對著她無奈的說著,「長寧,父親教導我,人要往前看,故而我不喜歡回頭,」「若是後邊的人是我,你也不願回頭看上一眼嗎?」面對著眼前的女孩一臉稚嫩與純真,少年終是嘴角露出了輕微的笑容,一臉無奈又帶著絲絲錯覺的寵溺,摸了摸的她頭,說道,「長寧,我現在不是回頭來尋你了嗎?」然後又顧自一人往前走去,「好了,我們走吧,快些,從陽該等急了,」步履匆匆。「那你背我吧,我走不動了,」而那個女孩卻依然是一動不動。「你!」「我不管,反正我是走不動了,你背我!」「好,好,我背你,」「上來吧,」「雲哥哥,你真好!」「要不是父親讓我好生照顧你,從陽又一定要我帶上你,我才不搭理你呢!真是麻煩死了!」然後少年背著女孩,在黃昏下,影子被拉得越來越長,直到消失在花園的盡頭。想到這裡,長寧不禁笑了一聲,是在笑自己,笑自己愚蠢,笑自己不肯罷手,笑自己荒唐無知。長寧一早就該知曉的,凌雲他本就出身名門,天資過人,自是不凡,從來都是個驕驕傲傲的人,怎麼會為了誰輕易低頭,怎麼會為了誰停下他的步伐?所以,後來,即便是知曉這座城裡有他的至交好友,有他所謂的愛人,也依然選擇了背叛,選擇了謀逆。或許,從一開始,他根本沒有把哥哥當做兄弟當做朋友,或許,從一開始,她在他心裡就從來不重要也沒有過絲毫的位置。畢竟,從一開始,他便沒有親口對她言過,他喜歡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是她想的太當然,想的太美好。她總以為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女子,是天下最尊貴的公主,自然配的上這天下最好的男兒,而他自然也會是中意她的。呵呵,真是可笑!「公主,是又想起凌少將軍了嗎?」元容看著長寧異樣的眼神,她知道,能讓長寧如此的人,世間便只有一人了。長寧冷呵了一聲,說著,「現在才想起來,原來一切都早就註定了的,元容,你知道嗎,原來他從一開始就告訴過我了,只是我傻,竟從來不知覺。」像是對著元容,又像是對著自己,「凌伯伯自幼教導他,人要往前看往前走,所以他從來不回頭,不管是兄弟情義,還是我同他,都是一樣的,在他選擇要走的那條路上,一切都顯得不是那麼的重要了,」長寧一次一次的告訴自己,這個男人,從來都沒有把你放在心上,或許他有那麼一刻放在了心上,但同他的家族榮耀相比,她分文不值,包括哥哥的性命,甚至是那百餘人的性命。「公主?」元容看著長寧了站起了身,往長廊一路走去,披肩也隨之掉在了地上,想阻攔,但終究還是說不出一句話。她是知曉這愛而不得的錐心之痛的,所以,她不阻攔,更不知道該如何阻攔。「說來,我同他也是自幼的情意,可到底,他是因為凌伯伯才對我多加忍耐,是因為哥哥才對我多加照拂,或許從一開始就是我,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畢竟他是那般討厭我,不願搭理我,所以他捨棄了我,一點也不奇怪!」長寧一路走,一路笑。元容撿起掉落的披肩,一聲不響的跟在她的身後。回想起往事來,樁樁件件,都是那麼的湊巧,又那麼的刻意。從一開始,他就從未掩藏過對自己的厭惡,對自己的不耐,也從未掩藏過自己對自己的好對自己的包容對自己的特別,究竟為的是哪般?是她自己一直看不透,總以為他對自己會有一絲不同,會有一點真心,會有一分感動。結果卻是他決然的拋棄了她,違背了對她的種種承諾。最後長寧轉過身痛苦的抓著身後的元容的胳膊,「可是哥哥同他那樣要好,那樣的推心置腹,將他視作至交好友,將身家性命交由了他,他怎麼忍心,怎麼能背叛哥哥!至哥哥於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地步!怎麼可以!」既悲痛又絕望。哥哥從未有過謀逆,卻因他而死。是他辜負了哥哥的信任,辜負了她的真心,是他背叛了他們!「公主,不是這樣的,」元容扶著虛軟無力,滑倒在地上的長寧,說道,「太子的死是不可挽回的事實,朝中有人忌憚太子的威望,對他不滿,怕他登基后對自己下手,自然要先除之而後快,至於凌少將軍,他對公主是有情意的,他絕不會背棄公主的,凌家一門忠烈,絕不會做出叛國謀逆之事的!」元容相信凌雲,因為她相信太子,絕不會看錯人。所以他一定不會做,凌家一定是被冤枉的。她亦是知道長寧的內心深處也是同她一樣,深深的相信著,可是事實便是事實,最可怕的便是如此,你再也找不到能夠去相信的理由,再也找不到了。「我要如何相信他?!」長寧死死的抓著元容的胳膊,想要得到一個答案,可惜終是無果。這麼多年來,長寧從未找到過絲毫的理由來說服自己,讓自己能夠心安。最後長寧放棄了掙扎,就像多年來的許多時候,長寧掙扎著,卻又一次一次的放棄掙扎。「真是可笑?!即使哥哥獲罪入獄,我都相信著他,不曾有過半絲懷疑,直到如今,我竟還念著他,盼著他,對我有一絲絲的憐惜,真是可笑至極,愚蠢至極!」當年凌氏一族,何等榮耀,陛下視凌將軍為兄弟,封一品大將軍,賜將軍府邸,受鎮國兵權,並准許幼子入宮伴讀,和太子一同受教,一同成長,甚至許諾了凌家公子駙馬之位,可謂是仁至義盡,信任之至。誰知凌氏一族,忝居漠北,帶兵叛亂,一朝功敗,謀逆叛亂,株連九族,相關知情者,無一倖免,甚至連累了為他擔保的太子同太子府一干人等,均被抄家問斬,為此事求情喊冤的人,均被革職查辦,一同問斬。諾大的將軍府,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久久不息。大家都說,凌氏是罪人。大家都說,從陽信錯了人。大家都說,長寧愛錯了人。只有長寧一人知曉,直到從陽死的那一日,他都不曾懷疑過凌雲,一絲一毫。只有長寧,在親眼看到了兄長的血,親眼看到了殘破的凌府,親眼看到了自盡的母后,才知道,這場夢,是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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