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早知道他已經對沈薇亞那麼狠了,剛才就不衝動了(一更)
聽到鞋底摩擦著沙礫的響聲時,蘇小暖抬起頭,看到沈薇亞扭著小碎步往她這邊走來。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樣,有時候你費盡心機都有可能錯過,但有時候你想避免,老天爺卻偏偏安排冤家路窄。
「蘇小暖,你還有臉來?」
知道是沈薇亞后,蘇小暖的視線就收了回來,入目的是一雙尖嘴紅色高跟鞋,耳邊是沈薇亞趾高氣昂的嗓音,彷彿一切都已勝券在握。
紅色的高跟鞋?
昨天夜裡她不知道向陽陪著她到幾點才離去的,早上的那條信息是四點多發的。
一個晚上,他能睡幾個小時,可想而知。
更準確地說,應該不是他不睡,而是睡不著。他的傷心,他的難過,綿醇而厚重,怕是一時半會兒都無法走出來。
這個時候,沈薇亞穿紅色的高跟鞋,蘇小暖不知道她是不懂得忌諱,還是無時無刻都要保持她的形象。
真心愛一個人,同甘共苦,不是最起碼的嗎?
「向叔屍骨未寒,你居然還有臉找上門來?也不怕午夜夢回時向叔跟你們要公道。」
沈薇亞尖銳刺耳的言語終究是沒有進入她的心裡去,蘇小暖在她的諷刺挖苦中竟隨著院前隱隱綽綽的光影而神思飄忽。
她想起向陽和她說過的話,把沈薇亞當作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子來看。
不是她不能把沈薇亞當作不懂事的小姑子來看,而是沒有一個小姑子能做到沈薇亞這樣狠毒的地步。
「你說的沒錯,昨晚叔叔還真來找我了。」蘇小暖站起了身,她不喜歡仰望沈薇亞,再漫不經心地轉過身抖落著褲子上的沙礫。
蘇小暖這話說得很詭異,但譏諷的意味更濃,沈薇亞肯定聽得出來。等她拂乾淨褲子后,重新看向沈薇亞時,臉色果然相當難看。
「你不信?」陡然站起,蘇小暖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但輸人不輸陣,她還是笑意盈盈接著說道,「叔叔說在這個世上,向陽只有一個人,所以他讓我無論如何都要陪在向陽身邊,和他一起渡過這個難關。」
「放你娘的狗屁!」
激怒沈薇亞是蘇小暖的目的,但她沒想到這麼輕易就能讓沈薇亞暴跳如雷。
「你算什麼東西?你也配?!你們蘇家人害死了他爸,你有什麼臉面、什麼資格再跟他在一起?蘇小暖,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沈薇亞幾乎是咬著牙關迸出的這些話。如果殺人不犯法,沈薇亞怕是要把她大卸八塊了。不管是語言,還是語氣,她都聽得出沈薇亞對她的恨意有多深。
但同樣的,她對沈薇亞也沒什麼好感,可以說,在這個世上要一個人消失,她希望那個人是沈薇亞。
和沈薇亞怒不可遏的表情不同,蘇小暖一直都是含著一股淡然的笑。抬起左手在沈薇亞面前晃了晃,「看到了嗎?這戒指就是昨晚他親手給我戴上的。有些話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叔叔出事的時候,你知道我們正在做什麼嗎?他正在向我求婚。如果不是叔叔……去世,現在我們可能都已經領證了。」
沈薇亞的眼形怒成鋒利的角度,像兩把彎刀,毫不客氣地剜著她。這樣的沈薇亞讓蘇小暖打從心底不舒服,在笑臉的掩蓋下,一團怒火也跟著熊熊燃燒起來。
笑意漸收,蘇小暖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配不配和他在一起,還輪不到你來說。你覺得向陽會喜歡上一個叫人去強姦另一個女生的人?我要不配,像你這樣蛇蠍心腸的人,就配?沈薇亞,我真的替你感到悲哀。五年,我離開五年你都沒辦法取代我,現在我回來了,我還能讓你取代我?做夢!」
也許是她知道自己的話有可能會刺激到沈薇亞,所以當沈薇亞一巴掌揮過來的時候,她並沒有讓她得逞,那巴掌被她攔截住了。
兩人身高差不多,但在體能上,她還是略遜一籌。沈薇亞面部表情因為右臂的用力開始猙獰,而她,全力以赴抓著沈薇亞的手腕,暗中的力量絲毫不肯退讓半步。
蘇小暖繼續在口頭上逞英雄,「你怎麼還是不懂?一個男人的心要是不在你身上,你還死乞白賴地往上貼,這叫什麼?這叫賤!如果我是你,早就識相地滾得遠遠的,給他保留最後的一點好感不好嗎?非要這樣撕破臉?不愛你就是不愛你,你什麼時候才能清醒?到底是誰不要臉?嗯?」
要說這世上誰最懂沈薇亞的痛楚,莫過於她恨之入骨的蘇小暖。所以一句「不愛你就是不愛你」,就是那根壓死駱駝的稻草,沈薇亞突然發力,「啊」的一聲吼叫,蘇小暖被推得倉惶倒退了兩三步。
剛剛站穩,沈薇亞已經趕到她的面前,後面的麻花辮被一把逮住,蘇小暖的頭被迫跟著以將近九十度的姿勢往後仰去。她正想反擊,脖子被沈薇亞另一隻手掐住。
情急之下,她只能後退幾步,想掙脫開沈薇亞前後的桎梏,卻不想後背撞上了牆面。
「嘶……」
「再說啊,啊,再說啊。」沈薇亞塗著霧面口紅的嘴唇眥了起來,眼神里透著吃人的恨毒。
蘇小暖被前後夾擊,狼狽得毫無還手之力,卻還笑了出來,「沈薇亞,你除了像瘋狗一樣咬我,你還會什麼?我告訴你,向陽愛的人是我,是我蘇小暖,不是你沈薇亞。哈哈,他不愛你,你真可憐……」
後面逞能的話被沈薇亞手下的勁給掐斷了,喉管快要通不上氣,呼吸也越來越困難。她沒有想到沈薇亞的力氣居然這麼大。
看到蘇小暖臉色漸漸變化,沈薇亞不斷加大手勁。這種感覺她太熟悉了,昨天,他就是這樣掐著她的。
「是不是很不舒服?是不是快要斷氣的感覺?你知道嗎?昨天他就是這麼對我的。」
沈薇亞臉部的肌肉怪異地抽動著,嘴巴像失控了一樣不停地往右上角抖動。這樣的沈薇亞,蘇小暖看著竟有幾分似曾相似的錯覺。
是了,每次謝雨君癲狂發病時,表情和沈薇亞的十分吻合。
「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沈薇亞的臉上轉而露出的是一絲詭譎的冷笑,「我毀了你,看他怎麼辦……他會愛我的,絕對會愛我的……」
「住手!你在做什麼?」
一聲暴喝后,蘇小暖就見到向陽往這邊沖了過來,渾身都裹挾一股氣流般,破開層層的陽光和樹影。
也許是這個畫面更有利於她,她比沈薇亞事先反應過來,在向陽趕到之前,在沈薇亞出神之際,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沈薇亞的左臉上。
「啪」的一聲,將所有因為向陽的突然出現而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的靜止的畫面全部解鎖。
向陽的腳步剛好停止在她們的面前。
一陣風也剛好掠過。
剛才還是一副窮凶極惡的面孔,在挨了她的一巴掌后,沈薇亞捂著被打的左臉,一絲楚楚可憐的光在她眼裡打轉,語氣是被打后震驚和難以言說的委屈,「阿陽……」
蘇小暖撇開了兩人對視的眼神,伸手撫摸剛剛被掐的喉嚨,怒氣散去的同時,呼吸也慢慢開始順暢。
她不想白白被沈薇亞欺負,在不清楚向陽會怎麼處理她們之間糾紛前,她寧願自己出手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不管向陽怎麼看她的這一巴掌,她就是要打沈薇亞這一巴掌,哪怕是當著他的面。
突然眼前兩人一晃,竟同時往旁邊側去,等她看清時,向陽已經拽著沈薇亞的手腕,再狠狠往後一推,「我怎麼跟你說過的?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準再動她一根手指頭?」
紅色高跟鞋的細跟在水泥地上劃出一道尖銳而突兀的摩擦聲。沈薇亞被拽得猝不及防,鞋跟歪倒后又立即站穩,不可思議又心碎的眼神看著眼前對她暴力的人。
她以為昨晚他不過是威脅,她以為就算不愛她,她在他心裡總有不同的一席之地,然而他是動真格的。
沈薇亞驚恐又不甘地瞪回蘇小暖,那一眼她不過是想看看蘇小暖會以什麼樣勝利者的姿態來嘲笑她。
「是她,是她先來說我的……」
「不管她說你什麼,你也不準對她動手。」
向陽背對著她站著的,蘇小暖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是什麼樣的,但他的語氣冰冷,告示了他壓抑著的怒火已經到了臨界點。
「那她也打我了,剛剛你也看到,她打我的那一下該怎麼說?」
蘇小暖的視線下意識地又從遠處拉回到向陽的身上,從她這個角度,她還是只看到他的背影。
他不出聲,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蘇小暖無法確定向陽的真實想法,但她本著一人做事一人擔的原則,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肘,「向陽……」
她剛開的嗓,話還沒說,就聽到向陽沒有什麼情緒的話,「以後她做了什麼你來找我,但是你記住了,不管她做什麼,我全都允許。」
如雷貫耳。
心還沉浸在他毫無道理的維護的感動時,手腕被帶起,蘇小暖的眼神還滯留在他的話語中,向陽一個側身,她就看到他硬朗又生冷的側臉。
舊房子的門被打開,陽光也跟了起來,霎時久置的塵埃也隨著破門而入的氣流旋轉飛舞起來。
一切都如記憶中的那般,沒有太大的變化。
「什麼時候來的?來了怎麼也不給我打電話?蘇小暖,我說你是不是傻,整天被人欺負?」
向陽每說一句,怒火似乎就增一分,可惜被罵的那個人還心不在焉,心思全在老房子的邊邊角角里。
「那天我就是從這裡離開的。」
離開后她以為那就是永別了,沒想到還有回來的一天。
一句話就挑動向陽心底最柔軟的部位的那根神經,「你要想再搬回來住也可以再搬回來,反正這裡估計要到明年才拆遷。」
這是拿她開涮的意思?
他當她聽不出來嗎?
「嘶……」狀若無意地皺起眉頭,在向陽還在怒她不爭的目光轉過來前先偏離了他的視線範圍。
然後,她果然聽到他上當的聲音,「怎麼了?剛才是不是被薇亞打傷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但對向陽來說,最好用的永遠是這招——苦肉計。
「沒事,就是頭有點暈。」
向陽再出聲時,是速戰速決的語調,「沈姨讓我來這邊拿一個我爸的遺物,我馬上下來,你等一會兒。」
說完,幾個箭步,向陽的身影便消失在木製樓梯上,只能聽到木梯被踩踏時發出的咯吱咯吱的響聲。
下樓時,他的手裡多了一件向俊華的舊衣物。
「還暈嗎?」
他似乎一直都是這樣,明明是一個口若懸河、能言善辯的律師,但在她這裡一直都很吝嗇表達,只有在她哪裡不舒服時才會流露出情人間才會有的親昵的舉動。
搖了搖頭,蘇小暖的視線從他深邃的眼神往下滑落在他手裡的舊物。
一件舊衣裳,讓她不禁想起已經去世的衣裳的主人。
今天她來的目的也就是來告個別。
「向陽,我……」
蘇小暖臉上是難以啟齒的表情,忐忑不安后是依然無法訴之於口的愧疚,向陽一眼就讀懂,「在新房那邊,走吧。」
等她跨過那道門檻,沈薇亞的身影已然不見。剛才向陽出現得突然,有些事在情急之下竟被她忽略過去,比如沈薇亞掐著她的脖子說昨天他就是這麼對待沈薇亞的。
當時她被掐得難以呼吸,也就顧不上想沈薇亞的這句話,現在重新想起,竟感覺有幾分難以置信。
「向陽。」蘇小暖感覺自己這樣求證多少帶著想偷窺沈薇亞悲慘遭遇的幸災樂禍,但還是小心眼地問道,「沈薇亞說你昨天掐她脖子?」
走出幾步路後向陽才不答反問道,「那她沒告訴你我為什麼掐她?」
這是蘇小暖第一次意識到旁邊的人也是一個很有脾氣的人,只不過他善於克制自己的情緒。
「沒有。」思忖片刻后,蘇小暖問他,「那你為什麼掐她?」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你捨得掐沈薇亞?
這個問題,蘇小暖以為他會敷衍她,沒想到他直截了當地給了答案。
「她叫秦游欺負你,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我還能坐視不管?」
剛才那一巴掌,看到他來了她還硬是要打下,除了想出口惡氣,還有一些賭氣的成分在。
不能老讓沈薇亞夾在他們中間,哪怕她很清楚向陽對沈薇亞沒有感情。但在他心裡,她和沈薇亞哪一個更重要,她一定要立個高下。
親情和愛情,她必須讓向陽做出一個選擇,免得沈薇亞仗著和向陽的那點情分,老騎在她的頭上作威作福。
早知道他已經對沈薇亞那麼狠了,剛才就不衝動了。
得到滿意的答案,蘇小暖搬出得寸進尺的架勢,「那你也不該掐她脖子,有話好好說。」
她這假模假式一眼就被向陽看穿了,陽光下,他的眉眼清雋,鼻樑筆直,刀刻一般立體。
「傻不傻?走吧,師父還等著我爸的舊衣服做法事。」
來的時候,蘇小暖給自己打了一陣強心針,但當到達16層的電梯門打開時,她還是感到一陣措手不及的驚慌和無邊無際的哀傷。
恨和不恨之間的距離是多遠?她計算不出來。
她最痛恨向俊華的時候,恨不得和他同歸於盡,後來所有的恨跟著對向陽的愛,一起消逝在分離的五年的時光里。為什麼就消逝了,怎麼消逝的,她也不知道。
見到遺像里的向俊華時,她才知道曾經的恨是多麼的不堪言說。向陽說,他爸曾對他說過,多希望當年死的人是他自己。向俊華曾經的痛苦,她也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真正明白。
痛苦很多種,悔恨和遺憾是其中一個,而再沒有機會彌補的悔恨和遺憾終究將會是一輩子的痛。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想在那天夜晚,向俊華邀請她去家裡坐坐的時候,她能接受他的邀請,能放下所有對他的成見。
空氣中紙錢和白燭的氣味混合,穿著經衣的道士發出低沉而渾厚的聲音,冗長而悠遠,像跨在生者和死人之間的橋樑。
蘇小暖跪在蒲團上,對著向俊華的遺像,磕下頭。
火盆里,燃盡的紙錢化成了黑色的煙灰,輕輕渺渺地揚飛在半空中,俯視著世人的喜怒哀樂。
活著的時候,她沒有原諒向俊華,當他死了之後,輪到她來乞求原諒。這世間的輪迴啊,何止報應不爽。
給向俊華添了三次紙錢后,蘇小暖先回了花店,在巷子口遇到將車停在那裡的陸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