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告訴我他會照顧好你，讓我安心好走（二更）

發現蘇小暖后，陸韓便掐了煙頭，「你姐在店裡等你，趕緊進去。」

等她趕到花店后，看到蘇小柔正坐在花房裡，匆匆忙忙地將擦過眼淚的紙團扔到了桌面上。

蘇小柔毀屍滅跡得不太徹底，甫一開口就露出哭腔來，「小暖……媽、媽她……她生病了……」

出事的那天是母親節，蘇小暖想她媽肯定是隨意選了這麼一個剛好的日子，絕不是因為想準備刺死向俊華有什麼特殊的值得紀念的意義。

現在她才知道，她媽只不過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宮頸癌晚期，和之前沈薇亞騙婚的借口一模一樣。只不過這次是真的。

那天謝雨君因為拿著刀，也被交警帶了回去，接著就被送到宿城四院。

發現病情也是醫生在對她做例行檢查時才知道的，不然誰也不知道她只剩下一兩個月的時間。

幾天後，蘇小暖竟一個人徒步走到四院，將近十公里的路。可是到了四院后，她卻沒有上去見她媽。

曾經她很努力地想得到這個世上每個人生而就有的東西——母愛，為了它，她委曲求全多年，被迫離開自己所愛五年，兩次割腕。

可是這些努力到最後都沒有讓得到她想得到的。

遠處除了一輪燒紅的落日，就只有灰濛濛的一片。

這輩子和謝雨君的這段扭曲的帶給她更多的是傷害的母女之情即將要結束了。

和蘇國安的父女之情更為單薄，只有短短的12年。蘇國安愛她、疼她，留給她的是11年來還有下半輩子無盡的思念和因為他的驟然離去，她和向家彼此傾軋以及傾軋后一身的傷痕。

向俊華和向陽父子情深，但緣分也在向陽不過24歲就走到了頭。

現在也輪到她和謝雨君結束了。

其實沒什麼不好。

謝雨君不再眷戀這個沒有蘇國安的世界，而她也不再奢想虛無縹緲的母愛。

她只是有一點點的遺憾，和一點點的不甘。她哪裡不好？她到底哪裡不好啊？為什麼就不能給她一點點類似於母愛的東西呢？

昨晚她和向陽說，如果可以，她很想生一個女兒。

她想要一個女兒，然後將自己得不到的母愛全部給她。

她還想要發一個誓願，下輩子她要投胎在一個愛她的家庭里，什麼都不要，家貧如洗都不怕，她只要生她的那個人能好好愛她就好。

誰說人生一定要圓滿才好呢？留一點遺憾也挺好的。

站著看遠處的天空，直到那輪紅日徹徹底底地沉了下去，蘇小暖才拔腿往住院部走去。

向俊華死了，不知道蘇小柔有沒有告訴謝雨君這個消息，但她不肯說，也不想說。

她出了錢，讓蘇小柔聯繫醫生，給謝雨君安排了一間VIP病房，她能做的就是讓謝雨君走得體面一點。

病房裡，蘇小柔正給她媽擦身。不知道兩人在說些什麼，蘇小柔的臉上露著孩子般的笑容，而她媽躺著，看著蘇小柔，時不時用沙啞的嗓音搭上兩句簡短的話。

她都不忍心打破這一幕完美的沾染了煙火氣的天倫之樂，但還是裝上淺淺的笑，走了進去。

「小暖？你怎麼來了？」

「嗯。」蘇小暖語焉不詳地回道，下一秒立即轉過身去背對著後面的兩人。

不管她媽有多恨她，不管她對她媽有多寒心，但到了這一刻，似乎所有都變得無所謂，都變得無足輕重。

就是一點尷尬，有一點不適，和她媽的相處之道，對蘇小柔來說那就是天性，是本能，但對她來說，卻像是洪水猛獸般，令人渾身不自在。

到醫院裡來，她什麼都沒帶，就帶了一束鮮花來。

「這種菊花真好看。」蘇小柔像是沒話找話般問著。

「嗯，這是波斯菊。」

她是開花店的，她知道送媽媽一般用的是康乃馨，但今天鬼使神差地，她就帶了一束波斯菊過來。

而菊花在這邊，更多的是被用來祭奠亡者。

「插完放到這裡來。」

這話，她聽得出來，這是在跟她說話。

所有無著無落的忐忑和不適在謝雨君突如其來的這句話中一點一點化成了泡影。

記憶中謝雨君喜歡養花，而家裡養的最多的便是波斯菊。

「哦、好。」

將插好波斯菊的花瓶放到床頭柜上后，蘇小暖回到原來的床尾的位置上。

「來這裡坐，我要站一會兒，坐累了。」蘇小柔和事佬一樣，給她讓了座。

如果拒絕，反而顯得太刻意。就這樣，做好最後的表面功夫，她媽不跟她撕破臉，她也想好好地陪她走完這一程。

在她有幾分如坐針氈的感覺時，謝雨君消瘦凹陷的五官消磨去尖銳的觸覺，只剩下走到山窮水盡后唯一的一絲苟延殘喘。

「前兩天你男朋友來這裡找我了。」

謝雨君乾枯的聲音像根針一樣扎入蘇小暖的心底，「他來這裡？他來這裡做什麼？」

蘇小柔的一隻手按在她的肩頭上，像在無聲地提醒她不要激動，「我忘了跟你說，前兩天陸韓不小心和向陽提起媽的事……陸韓也不是故意的，他以為向陽知道。」

對於一個想殺死他爸的人，他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下一秒謝雨君告訴了她向陽的想法，「他來看我，告訴我他會照顧好你，讓我安心好走。」

她不懷疑向陽說這些話的真心和誠意，他說的讓謝雨君安心好走就是知道她媽的病無力回天，不矯情不做作地說其它沒用的漂亮話。

但擱在她媽這裡，蘇小暖不知道她媽會作何感想。會不會覺得是向陽故意來看她笑話？看吧，想害死我爸，老天也來收你了。或者是來替她討回一點公道。你最討厭的女兒，她現在活得很好，我會把她照顧得更好。她過得很好，你是不是很失望？

「向陽是個有心的人，陸韓跟他比，真的是沒的比，笨得要死，什麼話都要跟他說得清清楚楚，他才能明白。」蘇小柔說道。

蘇小暖心裡想，謝謝你哦，蘇小柔，陸韓這麼笨，那你還愛得死去活來？

但蘇小柔的心意，她也不是不能聽出來。所以她應承了蘇小柔的話，「嗯，跟陸韓這根粗線條比，向陽確實要體貼很多。」

下一秒，肩頭上的那隻手緊緊抓了她一下，那意思是見好就收，息事寧人。

「他爸真的死了？」

她媽的眼神，像一盞快要燃枯的油燈一樣的眼神，渾濁暗淡，蘇小暖靜靜地看回去，「死了，那天送到醫院就走了，沒搶救過來。」

謝雨君竟是點了點頭，臉上爬出來幾條笑紋，「跟蘇國安一樣，到了醫院就死了。」

蘇小暖感覺到肩頭的手有些僵硬，偏回頭也跟著謝雨君笑起來，「向俊華死了，你是不是就放心了？」

「小暖！」蘇小柔輕喝道。

但她沒理會蘇小柔的震懾，毫不退讓地和她媽對視著，「他爸不是一個壞人。」

是，向俊華不是一個壞人，向陽也很好。可是，她曾經對向俊華不好，而向陽卻沒計較她分毫。

隨即謝雨君收回視線，笑聲里只有幾聲油盡燈枯一般微弱氣聲，「蘇國安也不是壞人。」

「是丫丫，都是丫丫。」

蘇小柔站在她的身後，她看不見蘇小柔，只能偏頭，視線落在那隻手上。

「丫丫還是個孩子。」

肩頭一輕，那隻手收了回去，身後是憂傷的聲音，「她也知道自己那天闖禍了，一直問我那個救她的叔叔怎麼樣了，我沒敢告訴她實情……前兩天生病發燒，夜裡一直驚叫啼哭……」

四五歲的年紀，不是什麼都不懂，更何況丫丫是一個比同齡人更敏感的孩子。

「陸韓打過向陽的電話，說要賠錢給向陽，」蘇小柔怕蘇小暖會錯意，連忙解釋一句，「派出所那邊也是這樣說的，但是向陽不肯要。陸韓打了幾次電話，這段時間也是天天去找向陽，都被向陽拒絕了。小暖，你找向陽說說吧，說說吧。陸韓從出事那天起就沒好好睡過覺了……」

曾經是最好的兄弟，現在兄弟的爸爸為了救自己女兒而身亡。不僅僅是對不住兄弟，更像是在兄弟的背後插了一把刀。

不配再當他的兄弟了。

「向陽沒說過陸韓一句話，更沒怪過陸韓……」

「可是陸韓不這麼想，」背後有衣服布料摩挲的窸窸窣窣聲，「陸韓說，如果可以，他寧願拿自己的命抵向陽爸的那條命。」

像一股強大的電流擊潰了她的四肢百骸，蘇小暖倏地放大了瞳孔。

這句話不陌生，甚至很熟悉。

當年的向俊華也是這麼想的啊。

所以她還要讓這些悲劇和絕望繼續延續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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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話筒里傳來他獨特的嗓音，心口溢滿了情緒，蘇小暖快步走向停車場，「喂，你下班了嗎？」

「還沒，估計還要半個多小時，怎麼了？」

「沒事，我可以去接你下班嗎？我剛好在外面。」

身後的雲橙黃橙黃的一大片，街上車水馬龍的喧鬧聲，還有紅綠燈靜謐地亮著，但都不及他。

「那你知道怎麼走嗎？」電話里，男嗓溫柔地笑問道。

「有高德地圖，怎麼不會走？」蘇小暖有點不耐煩，彷彿再敢拒絕她，她就拚命的架勢。

幸好向陽沒再阻攔，「那你小心一點，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