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孟瑤

握著女兒肉肉地小手，孟瑤只能狠狠地忍住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她的生活啊，她夢寐以求的新生活怎麼會就成了這個樣子，難道真的如爸爸所說她是從來沒有見識苦難，老天爺是想讓她來見見這些嘛。

她原本以為只要有愛，只要自己能堅持總會有柳暗花明的一天，爸爸總會接納自己所愛的人的。

可惜的是男人自己先頂不住了，她從來都不知道男人在外面欠了這麼多的外債，甚至都不知道他難著這些錢幹什麼去了，她在學校當小學老師，工資本就不多，但是也能過一般的生活了。

直到債主上了門，男人丟下她們母女自己什麼都沒有解釋的跳窗戶跑了的時候，她才覺得事情不對勁了，只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被破門而入的債主們給嚇蒙了，她從來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只能緊緊地抱著想要跑出去找爸爸的女兒瑟瑟發抖。

好不容易等到這些人抱著家裡稍微值錢點兒的東西走了，她才能抱著女兒在床上睡了一會兒，還沒等天亮她就被懷裡滾燙的人給熱醒了，那個時候羽兒都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嚇的她抱起孩子就往醫院跑，等到了醫院天都亮了。

她雖然單純，但是她也知道在這樣的小地方真的得罪了這些放高利貸的人她們母女的日子肯定是不會好過的，可是能怎麼辦了，放棄曾經的一切，遠離大城市遠離父母來到這個坐汽車都要好幾天的山中小鎮里她就主動的切斷了一切，如今就是想求他們幫忙也是做不到的。

孟瑤看著女兒對隔壁床的艷羨，她當然知道那種目光意味著什麼，從小這種目光就不下百次地在自己的身上來回，如今自己的女兒居然會羨慕別人，自己這都是在做什麼啊。

眼看著孟瑤的神情不對，羅羽當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只是以為媽媽在為未來擔憂，她當然不想因為自己那個逃跑了的父親被牽連，她還記得在將自己送到奶奶家之前的那段日子裡，媽媽就是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的。

羅羽有些驚慌，不管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別的什麼，她都不想再去奶奶家了。

「媽媽，我想回家了。」她抱著孟瑤的手搖晃了一下，她的身子因為高燒而乏力，根本就做不了更多的動作，就是聲音都很小。

但是孟瑤還是聽到了，回家，女兒想要回家了。

「等等，媽媽去找醫生來看看，等醫生叔叔看了我們就回家了。」孟瑤忙不迭地說，小心地將羅羽的手放進了被子里，自己轉身跑了出去。

很快經醫生診斷，羅羽確實已經退燒了，身體乏力完全可以回家調養了，羅羽笑嘻嘻地謝過醫生和護士，然後在孟瑤的攙扶下慢慢地走出醫院。

醫院離家其實挺遠的，來的時候孟瑤不覺得，只是這會兒看著女兒孱弱的身子，再看看日頭，她實在是不想讓女兒跟著自己走回去，她想起來在這兒附近住著位老師平日里跟自己的關係很不錯，她也有個跟羅羽一般大的女兒。

想著就先將女兒寄放在老師的家裡，自己走路回家，準備回去借輛自行車來把女兒拖回去，家裡的那輛昨天被那些人給拿走了。

羅羽認得這個跟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只是當年她們倆的關係並不好，而今天羅羽很是高興她們收留了她，如今的她並不是真正的才七歲，當然知道媽媽是因為心疼自己才會不讓自己走回去的，而當年自己並不理解這一點，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直到晚上，都吃過晚飯了，孟瑤才到，她並沒有騎著車來，是走著來的，甚至連眼睛都是紅腫的。

羅羽在這兒待了大半天，大概已經知道自己發生了些什麼事，如果不是不慎進入了夢裡，就是自己在摔下樓的時候穿越了。

當年自己根本沒有注意到的小細節，這會兒是那麼清晰地浮現在面前，雖然自己提前出了院，但是家裡估計還是沒能逃過被洗劫一空的下場。

她記得是這位阿姨可憐她們的遭遇，留她在自己家裡住了幾天，好在媽媽的學校已經放假了，這段日子為了躲開那些債主，媽媽到處去找房子，可是小鎮上鄉里鄉親的誰敢租給她們啊。

孟瑤身上剩下的錢並不多了，那還是自己悄悄攢下來的私房錢，原本是預備著等有時間了去城裡買一套英語書的，要知道在這個小鎮里根本就是買不到任何書的。

而這個時候只能用它來救急了，這些天來羅羽更是乖巧地讓人可憐，她本來就不胖，大病一場之後，就更是可憐見的了。

孟瑤在跟阿姨談了一個晚上之後，將羅羽託付給了她自己走了。

白天的時候那個阿姨看著羅羽就嘆氣，這麼好的孩子啊，就這麼讓自己的父親給毀了，她也不能留她們太久了，如今這樣都已經是極限了，雖說因著丈夫的工作關係，那些討債的人並不敢上她家門來，可是總是這麼在自己家住著也不是個事啊，她只能讓丈夫想辦法把孟瑤調走，遠遠地離開這個地方，只是孟瑤還這麼年輕若是再帶著這個孩子那怎麼辦啊。

孟瑤到縣裡辦好了手續再回來都已近過了一個星期了，這一個星期里羅羽坐著小孩子該做的事，看書寫作業玩，甚至還偷偷地跑回家把自己的書包拿了出來。

在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媽媽的絕望，她偷偷地去問過鄰居這段日子自己的爸爸有沒有回來過。

鄰居一見是她，趕緊把她給藏起來，皺著眉頭問道她怎麼回來的，讓她趕緊走，以後都別回來了。

她不解，她記得自己曾經的記憶里並沒有這一段，後來那個把她藏起來的阿婆跺腳告訴她，「孩子別再回來了，他們要抓你抵債啊。」

她的手緊緊地抓住書包帶子，七歲的孩子可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可是她還不是真的七歲啊，前後加起來都快四十歲的年紀了，怎麼會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她才七歲啊，難怪後來無論她如何哭鬧媽媽是怎麼也不肯再帶她回來了，只是連七歲的小孩子都不肯放過的這群人又怎麼會放過自己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