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興師問罪
永安三年,臘月初三這日,不得不說,絕對堪可謂是頗為動蕩不平靜、讓人無法輕易忘卻的一日。
繼清晨鬧鬼事件之後,喧囂平定還未出多時,於上午時分,這巍巍天陵皇城之中,便可謂又驟然間鬧開了鍋……
此番,由那煙霞宮江沐煙江貴妃親自派遣的貼身婢女秋水,以及其親自挑選的一眾據說應是「可堪大任」的婢女宦官們,在本是雄赳赳氣昂昂,帶著大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之勢,恍若勢不可擋般地一路昂首去往那棲梧宮之後,
本滿心以為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夠輕而易舉、易如反掌地完成自己的此番差事。
卻不曾想,在那巍峨恢宏的棲梧宮中,才堪堪驟然見到那傳聞中可謂柔弱無能,難成大事,可堪揉搓的天陵皇后蘇慕的那一剎那,便已然於頓時間,驀然焉了氣勢,而後不由得紛紛齊刷刷地恍然驚覺,自己今日出門前,貌似,可能忘記了看黃曆……
否則,又怎會遇上這般的事!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只怕就莫過於此了,
本以為僅僅是只柔弱可憐,可辱可欺,踉踉蹌蹌連路都走不穩的小奶貓,卻不曾想,還未待自己來得及上前踹上兩腳,以彰顯自己的「不凡」與「偉大」之時,便見其才稍稍抬了抬眼皮,還未曾動作之際,自己便已然於頓時間——嚇得尿了褲子……
在抬著那抱臂痛呼,嚎啕打滾的秋水,一路由那棲梧宮腳步不停、飛速奔往煙霞宮的路上,這一眾人等都不由得紛紛於心中暗下決心道——自今日起,日後自己每次出門前,都必要看清楚黃曆,瞧瞧那日宜不宜出門才可,否則……
眾人不由得悄然側首,默默地望了望身側那涕泣橫流、慘不忍睹的秋水,又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后,方才於心中接著道——否則,這教訓,可謂實在是太過慘痛,自認沒這個本事可承受啊!
不過當然了,與之相較而言,那更為重要的一點便是——日後若是自己不小心倒了大霉,不幸遇上那位皇後娘娘,必定要麻溜地,趕緊退避一里……不!可能估計要腳底抹油地退避五里方才妥當……不不不!仔細想想的話,貌似五里也不夠安全,看來自己還是有多遠便躲多遠吧……
畢竟,這宮裡的娘娘,哪一位不是那柔柔弱弱,低眸淺蹙,鶯聲燕語的一副小女兒姿態,就算是真的開起火來,那也都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笑裡藏刀的主,用的也都是那殺人不見血,不能見天日的陰私手段,哪裡像這位皇後娘娘,一言不合便驟然上前直接廢了一隻手,而再有第二次的話,便直接斷命!
不得不說,此等人物,實在是太過強悍,太過彪悍!像我等這般的小人物,可謂當真是惹不起,便只能夾著尾巴躲得越遠越好了……
……
當然,身在棲梧宮中的我,自是不知這一眾人等在去往煙霞宮復命的途中,竟還思緒不停地產生的這般想法。
此時此刻的我,可謂正端坐在那主殿寢宮之中的雕花紫檀圈椅之上,一手輕拿著藥瓶,一手小心翼翼地細細幫那挽月給其臉頰上藥……
不過當然了,挽月這丫頭一開始見我手拿藥瓶,見勢要幫其上藥之際,便立即是連連搖頭,匆匆退身避讓,忙開口道:
「小姐,這般不妥,要知道您我主僕有別,尊卑有序,又怎能顛倒尊卑,讓您幫我上藥呢,此番奴婢實則不過小傷罷了,並無大礙,到時候奴婢回房自行上藥便可……如此這般,可萬萬不妥……」
然而聽聞於此,我卻並未言語,只微微抿了抿唇,抬眼淡淡瞥了挽月一眼,便不由得瞬間讓那挽月就此噤了聲,隨即便只乖順坐下,任我上藥。
而待到我一面為那挽月細細上藥,一面暗自於指尖運行靈力,以為其修復傷損,潤滋筋脈過後,尚不足一刻鐘的工夫,我便已然聞見於那棲梧宮殿門外,此時正有紛繁腳步聲遙遙傳來……
對此,我不由得淺淺勾了勾唇,帶著幾分諷意,亦帶著幾分可笑,只輕聲道一聲:「呵,果然,還真是來了……」
聞我此言,那挽月不由得有些不明所以,只愣愣望著我,開口問道:「小姐,什麼來了?」
「自然是那該來的,不,也可以說是那不該來的,此番,果然還是來了……」
而此番,話音才剛落,挽月可謂都還尚未聽懂我這一番頗為繞口的言語,便已然是望見於那遠方主殿殿門處,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身影此時正遙遙顯現出來……
而那為首的,便是那身著一襲玄衣,天潢貴胄,上以暗金色細金線密綉四爪盤雲騰龍的墨發男子,也即是——那天陵皇帝,蕭祁!
而眼見著那蕭祁面沉如水,盛怒暗隱,一路足下生風地朝此行來,
我不由得一揮衣袖,斂袍於這紫檀雕花圈椅之上悠悠坐下后,隨即便稍稍抬眼,望向那挽月淡然開口道:「挽月,有客,斟茶……」,而後,便正首望著殿門口方向,袖手以恭賀大駕。
然而,在餘光瞥見那挽月依言斟了一盞茶后,又準備著繼續斟另一盞茶之時,我卻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緩緩開口道:「挽月,不必,一盞茶即可,不過當然了,你若是願意,自行喝一盞也可……」
「可小姐,這難道不是給陛下斟茶嗎?」
「我何曾說,是給他斟茶?」
我一面神色不變,只淡淡說著,一面輕拿起桌上的天青冰玉茶杯,緩緩輕抿了一口茗茶后,又接著道,
「話說,給他蕭祁斟茶,豈不是浪費?我的意思是,有客駕臨,尤其是,這一類客,那可得需趕緊喝口茶,潤潤喉,方才有氣力應對啊……」
說著,便見那蕭祁此時,已然是行至這寢殿門前,
而此時,其可謂還尚未言語,我便已然能感覺到那撲面而來暗隱的怒氣,隨即,便見其墨眸沉沉,薄唇緊抿,沉聲開口喝道:「你倒是還有這等閒情逸緻在此品茶……」
聞此,我方才是一副恍若剛剛才看見其身影的模樣,便輕放茶盞,抬眼開口道:「哦?原來是陛下,還真是大駕光臨,未曾遠迎,請坐……」
「不敢,朕此番可沒膽量,於你這般了不起的棲梧宮中坐下!」
然而,聞得這般言語,我卻只是微微頷首,神色不變,隨即,又重新輕捧一盞幽香茗茶,垂眸細品,眼皮可謂都未曾掀上那麼一掀,良久后,方才是神色淡然道:「既然如此,那陛下,你便站著罷……」
聽得我這番言語,那蕭祁不由得墨眸中頓時沉色驟凝,而後便重重一拂袖,那本是暗隱的怒氣此時可謂再也抑制不住,只沉聲朝我喝道:
「蘇慕,你如今可當真是了不起!不日前才堪堪謀害沐煙未果,降旨被罰宮禁,卻不曾想,還未足多日,你竟這般不記教訓,不思悔改,昨日才堪堪解禁,今日便動手傷人,上前便廢人一隻右臂,還更是放肆揚言入你棲梧宮者當以命相償!竟如此蛇蠍心腸,手段歹毒!如此看來,現如今蘇慕你可著實是威風至極!那此番,朕入了你棲梧宮,你是不是也準備著讓朕,以命相償!」
聽得此,我卻不由得微微勾了勾唇,緩緩抬眼望向那蕭祁,道:「陛下你這般天潢貴胄,威勢逼人,我這一介小小女子,自然是,不敢讓你以命相償的,不過這話說回來,陛下,在下倒是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解惑?」
聞言,那蕭祁不由得蹙緊了眉心,可謂有些許不耐,只沉聲道:「何事不明?」
「敢問陛下,於這巍巍天陵皇城之內,這不分尊卑,蔑視天威,以下犯上,侮辱皇權者,該當何罪?」
「此等人,自然是罪不容恕,株連九族!」那蕭祁聞言,不由得神色未變,眉眼未皺,可謂不帶絲毫猶豫地便開口道。
「哦?既然如此……」說著,我卻不由得驟然眉眼一厲,就此斂了笑意,隨即只眸底淬冰,鋒銳如刀,寒聲道,「這般說來,實則,我豈不是過於心慈手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