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牢中對峙

「不後悔！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你知不知道他的命有多重要！你」

「那堯姜碼頭呢！！」趙小六雙拳緊握，強忍眼淚，「堯姜碼頭做錯了什麼！晟家做錯了什麼！憑何要遭此滅頂之災！他的命重要，那晟家的人命呢？！就因為他們是無權無勢的江湖人，就該命如草芥，就該被人隨意踐踏嗎！」

寧喬怔怔地看著她，好像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眼前的女子。

「他為了得到南北水路的海船商運，血洗堯姜碼頭！殺了那夜戍守碼頭的晟家四兄妹，引得雍城內亂，死傷無數，最後再趁亂予以錢財收服雍城巡撫，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堯姜碼頭據為己有，當真是天衣無縫啊！！」

趙小六淚眸抽搐，滿目瘡痍，晟大哥，火藥，清靈，小意子...她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們，一年以前還吵鬧著如何為她過生辰的人，一夜之間，卻變成了晶棺里那一具具毫無溫度的屍體。

「你到底是誰？」寧喬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她，像是要將她看穿，「趙阿綿，你到底是誰？！」

是啊！她是誰？

是江湖上那個坦蕩逍遙，混世市井的混混趙小六，還是玄豐山莊內那個天真爛漫，仗義直言的趙阿綿，又或是燕州城內那個尊榮高貴，萬千寵愛的長綿公主？

她是誰啊！她到底是誰啊！

醒來的每一天，她幾乎每一天都在問自己，她----到底是誰？她竟然...真的...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你----到底是誰！」寧喬一字一句，厲聲質問，「堯姜碼頭之事，參與的不止是玄豐山莊和明家，而這也並非只是一樁涉及門庭生意的商事，明眼人都知道我玄豐山莊的背後是靖州王室！明錚背後乃是燕州王室！這---只不過又是一場諸侯之間，假借商場生意之名，互爭地盤的搶奪罷了！唯一不同的只是這場爭奪卷進了大梁如今最如日中天的兩州--南靖北燕。」

寧喬審視地看著她，雙眸在一瞬間乍然射出一道鋒利亮光，「巡防司乃是燕州城防重地，你竟能這般輕鬆地進來。」

白絨披風之下，安靜了很久才道，「你不會知道我是誰，也不用知道我是誰，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燕州人，同樣也是晟家人。這輩子，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不管，但惟獨我的家人朋友，我絕不妥協。」

趙小六說得十分堅決，這是她的底線。

三年前，就在晟家兄妹將萬念俱灰的她從懸崖邊拉回來的時候，就在她的姐姐為了尋找她心力交瘁，舊病複發的時候，就在她的父王高燒不止卻固執奔走在燕州城大街小巷焦急喚著小六的時候，就在她決定徹底放棄明錚的時候，就在她恍然大悟，原來這世上還有比情愛更重要更值得的事的時候，她便發過誓，她---這輩子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不管，但惟獨家人朋友，絕不妥協！

寧喬慢慢側過臉，空蕩陰冷的牢房突然響起一陣陣麻木的笑聲，「以前他總說你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傻丫頭，如今看來，這天下再也找不出一個比你辭色鋒利，心腸歹毒的女子了，他終究是看錯了你，我們也終究是看錯了你！」

趙小六沉默了許久，才緩聲道，「燕靖和談已持續一年，靖王派來的使者也已經到了燕州邊境，過幾日，你們便可離開了。」

她的父王曾經說過，燕靖若是開戰，那一定是在時勢已到的情況下，否則誰先開戰，便是自取滅亡。

他的父王不願在明面上處置玄豐山莊，開罪靖州，而靖州也不願冒著和燕州撕破臉的風險，來求個交代，畢竟雍城百年之前本就是燕州領土，如今也不過完璧歸趙。

雙方一旦開戰，坐收漁翁之利的只會是東邊的乾州慕容，以及西境都護府尉遲家，這一點趙曄清楚，靖王也很清楚。

趙小六頓了頓，還是說道，「寧喬，堯姜碼頭之事，我不想恨你，一年前的事，你也不要怨我。」

「堯姜碼頭，由始至終，他都從未下令殺死過任何人！」

白絨披風下，那雙意欲離開的步履近乎是驚愕剎步，「你在說什麼？」

寧喬抬起血色雙眸，歪著頭直勾勾地盯著她，詭異大笑，像是一個瘋癲了的痴狂病人。

「趙阿綿啊趙阿綿，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白痴！」

「你什麼意思？」

「我等著，等著看你自己發現真相的那一天，臉上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到底什麼意思？」趙小六雙手扣住牢門，「什麼叫他從未下令？」

「我等著---我一定等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寧喬敞開雙臂，在牢房內旋轉歡呼，像是在迎接一場豪門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