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黑前
「別怕，有老爸在。」他嘴裡這樣說，卻不敢絲毫大意，彎腰從褲腿中抽出了軍刀，又從工作口袋裡掏出了一支小手電筒，讓兒子拿著。
這樣的分工，既讓兒子有責任感，也體現了父子倆的相依為命。
在兒子的照明下，他用左手緩緩地推開模糊不清的玻璃門。
小傢伙握著手電筒的手緊張地晃了一下，另一隻手緊緊拉住父親的衣角。
「沒事兒。」他知道兒子為什麼這樣，因為灰灰的白牆上透出一個血色的五指印，他沒有遮擋，反而伸出食指在上面劃了一道，習慣性地言傳身教，「灰塵很厚，血跡發黑，說明過去很久了，不用擔心。要是顏色新鮮，說明此地危險，就要趕快離開。」
「嗯。」小傢伙大著膽子，學著父親在牆上劃了一下。
「這才是男子漢，開始探險了。」他鼓勵著兒子，在父子倆的辭彙里，「探險「就是掘荒的代名詞。
雖然他讓兒子提前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但也儘可能地為兒子保留一些童趣，孩子畢竟是孩子。
「有電梯。」小傢伙發出清脆的童音，探險精神被父親激發，搶先按下電梯井旁的按鍵，自然不會打開，早沒有電力供應了。
他依舊不忘教導兒子：「記住，即便電梯能用，也不能隨便進，以免被困在裡面。尤其發生緊急情況時，絕不能進電梯。」
小高層共十一層，父子倆順著應急通道的樓梯，一層一層地上行，對每戶人家進行踩點。
「人家」這個詞也用得不對，因為這些房子早已無人居住了。
掘荒者從不貿然闖入有人住的地方，儘管有人住的地方，一定會有各種必要的生存物資。
生存物資，沒錯，不是生活物資。
在這個城市裡，倖存者的最高要求就是生存。
乾淨的水、無污染的食物、必須的藥品，這些都是最主要的生存物資。
若是闖入有人住的地方，就有被殺的可能，當然也可以反殺，那就不是掘荒者，而是劫匪了。
他不是劫匪，但為了生存、為了保護兒子，他可以殺一切有必要殺的東西，包括人。
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殺過人，安心地做著掘荒者這個「很有前途」的職業。
他目光暗淡地看著一扇扇被撬開的房門，室內凌亂不堪，自然難有收穫。
到了第九層，他終於眼前一亮，果然發現了一條漏網之魚：一戶大門雖然布滿刀砍斧劈的痕迹，卻沒有被撬開，這扇防盜門相當堅固。
大多數掘荒者會選擇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直接破門而入，也有個別會開鎖的，但那是技術活，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
他不會技術活，也不喜歡用蠻力，但有翻牆爬樓的技巧，在學生時代一直是運動健將的他，在掘荒中發現了自己在這方面的天賦。
一開始掘荒時，他將四歲的兒子背在身上，可以輕鬆地爬個幾層樓。
等兒子大了一歲，他便訓練他跟自己一起爬樓，在彼此的腰間系著登山繩，做到萬無一失。
很快，兒子像個小猴子似的，也成了攀岩高手。
父子倆回到了八樓，進入跟樓上位置相同的一戶房子。
他徑直穿過一片狼藉的客廳，從陽台上探頭觀察。
核爆炸前的世界，城市中的樓房臨街一面，皆嚴禁加裝防盜網，以免影響市容，這給了日後的掘荒者以很大方便。
他感覺沒什麼難度，又從聚寶盆一般的工作口袋中，掏出一根灰白色的登山繩，做爬樓的準備工作。
「爸爸看！」小傢伙已經有了斬獲，找到一個對掘荒者來說毫無價值的毛絨企鵝，還帶著塑料包裝紙，抖去灰塵，樂不可支地向父親炫耀。
誰知樂極生悲，小傢伙踩到地板上的一個垃圾，腳一滑，摔倒了，腳扭了一下，這一下可不輕。
看著兒子疼得像狗一樣地在地上亂爬，嘴裡喊著「爸爸、爸爸」，他的心疼得一揪一揪的，卻硬著心腸，不予理會。
小傢伙見父親置之不理，又疼又氣地哭起來，但依舊沒忘父親的教誨，哭的很小聲，抿著嘴哭。
「兒子，我不能一直陪著你，你要學會自己爬起來。」他冷冷地說出這番話，卻忍不住扭過了臉，從頭套中的雙眼湧出兩行自責的淚水。
是的，他不可能一直陪著兒子，在這個看不到頭的崩壞世界中，兒子總有一天，要自己一個人走下去。
小傢伙倒也爭氣，或者說是賭氣，自己爬起來，一扭一扭地走著，讓腳適應。
「還能爬樓嗎？」他偷偷拭去淚水，在心中用家鄉的一句老話安慰自己——「疼兒莫讓兒知道」。
小傢伙倔強地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將登山繩在兒子的腰上繞緊兩圈，扣上金屬扣，又一起戴上登山手套，語氣放柔：「繼續探險咯。」
見兒子抱著毛絨企鵝不放，他想了想，把它塞進了背包。
父子倆一上一下，翻過了九樓的陽台，進入了碩果僅存的那戶人家。
他一手牽著兒子，一手以軍刀開路，快速地搜檢了一下房間，以防有未發現的倖存者。
房子是三室一廳，主人房、書房和兒童房齊全，保存的比他預期的還好。
他卻顧不得對它深入了解了，因為兒子的走路姿勢很辛苦，他忙扶著他坐在一張椅子上，小心地脫下他腳上的登山靴。
兒子的腳踝腫得高高的，扭傷比他想象的嚴重。
千萬不要傷到骨頭！他心中祈禱著，在這樣一個以生存為最高目標的世界里，無論是受傷或是生病，都是一件難以承受的事。
他迅速地看一眼手錶和核輻射測量計，思忖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兒子不能繼續走路了，他只能背著他回家，但今天的掘荒也只能到此為止了，否則他不能保證在天黑前趕回家。
必須在天黑前回家！
對於倖存者而言，那些核變異的人類並非最大的威脅，還有各種發生核變異的恐怖生物，而巨鼠是其中最具危害性的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