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那些年 （第三集）

今天「陰差陽錯」地調換了「標的書」，欒軍的如意算盤算是徹底落空了。李婉兒這樣想著，其實，可以幸災樂禍的。但是，她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心裡像是貓抓了一樣難受，甚至還有一絲悲涼，該來的總歸會來吧。

終於到了公司辦公室樓下，李婉兒這時顯得很淡定，甚至在按電梯的那一瞬間，她還猶豫了幾分鐘。欒軍的電話，卻不合時宜地拚命響了起來，李婉兒面對電話，冷笑了一下，掐滅了來電。上樓，來到辦公室。

辦公室里大家在各自忙碌著，銷售人員，是沒有獨立辦公室的。主管們也只有一方辦公桌，李婉兒來到欒主管辦公桌前，煙灰缸里，煙頭滿滿的。案前電腦邊上，一張紙上寫滿了，「對不起」，「我的錯」，「一定，一定」……欒軍有個習慣，電話的時候，做筆記。這個筆記，明顯是和院長打電話時留下的，李婉兒可以想象，欒軍電話時的窘態。但是，她的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她深深嘆了口氣，不想說話，最好什麼也不用去想。

有時候，一下子遇到很多事，人是承受不住的，最好逃走，消失不見。

李婉兒最近老是出神，想象著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她想死後的寂靜，是不是就是這樣一種狀態。

但是，欒軍沒有她那種狀態，辦事處領導也沒有。他們的這位辦事處領導不到40歲，看上去就更年輕了。姓姚，平時很少說話，幾乎不表達什麼意見。默默地看著，看著他們這幫勤懇的銷售人員，爭指標，爭資源，爭獎金，爭區域。姚經理在姚經理的辦公室，此時的欒主管也在哪裡。在辦公大廳里找不到欒軍，李婉兒自然就會去姚經理辦公室。姚經理的辦公室，有個巨大的落地窗，透過玻璃能夠遠遠地觀賞黃埔江江景，據說晚上亮燈的時候會看得更真切，誰知道呢！反正李婉兒沒有見過。

姚經理坐在巨大的老闆椅上，後面的夕陽照進來，李婉兒感覺姚經理萬丈光芒，眼睛更加睜不動了，她用手擋了一下光，扭頭瞥見欒主管正坐在會客椅上。李婉兒不打算和姚經理對話了，反正他也不會說什麼。她徑直走到欒軍身邊坐下。欒軍似有萬般無奈地搖著頭，李婉兒忽然想起，欒軍今天上午要炸樓的事。呵呵，那個活靈活現的人，現在成斗敗的公雞了。

「我們這次招標，被否了，大半年的辛苦白費！」

「我知道。」

「我們區域的指標，預計最多也只能完成85%，你可能不到80%」

「我知道。」

「咱們的這次失誤，給辦事處帶來了一定的損失，我們要承擔責任」

「我知道。」

「鑒於以上幾點，這次的客戶資源交接給小仲以後由她跟進；當然，你的獎金也會歸零」

「我知道……」李婉兒看了欒軍一眼，欒軍眼裡空空的，躲開了對視。

「你有什麼意見嗎？」

「我？有……」

「沒有什麼，就這樣決定了？」欒軍還沒有聽李婉兒說完，恨不得馬上就結束談話。

「什麼沒什麼。我有意見」

李婉兒有點激動，在她看來，欒軍應該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我們要承擔責任，怎麼變成讓我一個人承擔責任了？」

李婉兒說完，盯著欒軍不說話了。

「你怎麼就知道我沒有承擔責任，我們整個區域都被你連累……」

欒軍的聲音明顯提高了。馬上，他好像又意識到了什麼，瞅了一下姚經理座位的方向，降低了聲音。

「趕緊回去吧，這不止是我們主管區的意見，而是我和姚經理共同商量決定的。」

在李婉兒看來，欒軍就是為了躲避追責，故意把姚經理搬出來。該說的話，一定要說出來，李婉兒一直覺得只要把事實全部說出來，那麼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就會非常清晰，那麼誰對誰錯，就會一目了然。所以，應該爭取的時候，她總是不予餘力的爭辯，不管這爭辯對她來說，是加分的還是減分的。這爭辯是邏輯分析，還只是一味的情緒發泄。李婉兒看來，她的使命就是把她知道的說出來，這是她站在自己的角度，分析出來的一套理論。

於是，滔滔不絕，李婉兒把在客戶那裡聽到的風言風語，關於「標的書」5%的返利，還有她對欒軍的種種猜測，最後是有關小仲的種種議論，一股腦地全說了出來。欒軍的表情也從開始的驚訝，到後來一個勁的搖頭。直到李婉兒說到和小仲搭檔會方便跟進「私活」時，欒軍忽然站了起來，腮幫是不是地鼓動著……等李婉兒長篇大論結束，氣喘吁吁地等待欒軍做反應時。

姚經理終於從老闆椅上站了起來。

「李婉兒，我相信你們的欒主管。我可以保證，在工作上，他沒有任何徇私的行為。」

姚經理的語氣很堅定。

「我相信，你和你們主管之間有誤會。」姚經理看了一眼欒軍，回頭繼續說。

「今天，因為你的失誤，按照我的意見，可能對你的處罰會更嚴厲……你明白嗎？」

姚經理說完，李婉兒瞪大眼睛看著姚經理，又看看欒軍。姚經理拍了拍欒軍的肩膀，似乎在安慰又似乎在鼓勵。欒軍嘆了口氣。

李婉兒突然意識到，在這間辦公室里，她應該是多餘的了；就像在這家公司，她的聲音是沒有人能夠聽進去的。

「現在只有工作，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錢了。」一個聲音在此刻提醒李婉兒。她不能就這樣再繼續糾纏下去了，理智提醒她應該早點離開這裡。

「嗯嗯，好吧。我想應該我回去了。」李婉兒說出這句話時，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這麼說，是不是就證明我是錯的了，但是我到底錯在哪裡了呢……」李婉兒有不盡的懊惱。

退出辦公室。李婉兒癱坐在椅子上，如果說，進來的時候，她還信心滿滿，那麼現在她似乎也是只斗敗的公雞。呵呵，事實是連公雞也算不上。她只是一隻母雞。在職場上，性別也是一種資源。這種認識，現在的李婉兒不得不承認。男女平等，又一個被她否定的概念；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好像也是不對的；做一個純粹的人，上午也剛剛被否定……李婉兒冷笑了一下，之前的概念還有多少是偽概念。這些概念曾讓李婉兒如此執著，如今怎麼會如此不堪一擊呢！李婉兒不想在公司多待，她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