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食肉寢皮

欒盈逃亡，事發突然，很多大臣都沒有料到。偌大一個家族，說破產就破產了。就跟《紅樓夢》中的四大家族一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其中有一部分人，深得欒盈器重，毅然離開晉國，投奔欒盈。其中包括智起（智氏）、中行喜（中行氏）、州綽、邢蒯等，他們緊追慢趕，依然沒有找到欒盈。

州綽、邢蒯是晉國有名的勇士，他們的離開，引起不小的震動。

那位樂王鮒，覺得人才外流，實在可惜，對晉國是很大的損失。於是勸告士匄，希望把他們追回來，收歸己用。

士匄不禁長嘆，他豈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他認為，那些人都是欒盈的勇士，即使勉強留下，得到他們的人，也得不到他們的心，在都城徒留禍患。

樂王鮒則反駁：「只要像欒盈那樣善待他們，他們就能成為您的勇士了。」

動嘴皮子簡單，要想收服人心，談何容易？此事最終不了了之。

欒盈已經走了，帶著欒氏家族，帶著滿腔悲憤。

公元前552年冬季，晉平公率領齊、魯、宋、衛、鄭等八國諸侯，在商任（衛地，不詳）舉行了一次會盟。這次會盟的主題，就是禁錮欒盈，不允許任何國家接納他。

真是欺人太甚！為了一個欒盈，竟然調動諸侯，士匄防範的也太過分了。晉平公的權力，已經大大縮水。

在這次盟會上，有兩個人很不恭敬，一個是齊莊公，一個是衛殤公。當時的叔向已經官復原職，看到他倆的表現，認為他們輕慢禮儀，怠於政事，必將難免禍患。

自從當上國君以後，齊莊公姜光耳旁充斥恭維之音，難免滋生傲慢，忘記了昔日被晉國攻打的慘狀。眼看晉國內亂，齊莊公內心歡喜，甚至想報復晉國，重振霸業。

再說州綽等人，冒死從晉國潛逃出來，茫茫人海，去哪裡尋找欒盈？當時的通信條件實在落後，也沒個全球定位系統，這幾位沒了目標，最後只好投奔齊國。

當時的齊莊公，不僅自己愛好勇武，更重視勇士。見到州綽、邢蒯高大威猛，雄壯有力，忘記了禁錮欒盈的約定，把他們納入麾下，優禮相待。

朝堂之上，州綽出乎意料地見到了老熟人——殖綽和郭最。這兩位，當初趁著荀偃病逝，中軍混亂，逃出晉軍大營，回到齊國后，投奔在公子光（齊莊公）門下。

當俘虜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這倆人羞於啟齒，齊莊公依然把他們當勇士對待。

齊莊公根本沒想到，雙方曾有一段恩怨，指著殖綽和郭最誇獎道：「這兩位就是我的雄雞啊！」

州綽一聽，很不服氣，這種手下敗將昔日俘虜，也能當雄雞？可笑。平陰大戰，自己親手活捉了殖綽、郭最，雖然他們趁著荀偃之死逃歸，畢竟也是自己的俘虜，這點不能改變。

於是，州綽回敬道：「君王認為他們是雄雞，誰敢不認為他們是雄雞呢？不過在平陰那次戰役，我們可是比他倆先打鳴。」

這話，聽起來極端刺耳，純粹就是往人家傷口上撒鹽。殖綽和郭最，最痛恨別人談起這段往事，這個傷疤，隨著時間的流逝，原本快要癒合；沒想到，如今又被州綽戳破，而且，州綽正是當初俘虜他們的傢伙。

他們怒視州綽，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州綽根本不在乎，打架誰懼誰，你們當過我的俘虜，無論什麼時候，這都是事實。

昔日平陰的事情，齊莊公有所耳聞，完全就是太監夙沙衛造成的。時過境遷，夙沙衛已死，殖綽也算報了仇，沒想到世界這麼小，又碰到了這輩子最不願碰到的人。

齊莊公趕忙為雙方平息怒火，總算沒有在朝堂火拚。

齊國增加了幾位勇士，值得慶祝。齊莊公本身就有勇力，過了幾天，想單獨設立『勇爵』，以表彰勇武之人。這是光榮的事，殖綽、郭最當然想加入。

州綽雖然是外來戶，自認為是當今勇士，如果殖綽、郭最都能位列『勇爵』，自己為什麼不能？而且那兩位還是自己的俘虜呢。

於是，州綽說：「東門那次戰役，我的左驂馬被逼迫的在門裡盤旋，無法前進，數清了城門上的銅釘。這勇爵是不是也應該有我一份呢？」

公元前555年冬季，在平陰大敗齊軍后，聯軍殺奔齊國都城臨淄。州綽負責攻打東門，左邊的驂馬由於擁擠而不能前進，在門裡盤旋，停留很久；他閑得無聊，把城門門扇上的銅釘都數的一清二楚。

勇敢，確實很勇敢，這雖然是功勞，對齊國來說卻是恥辱。齊莊公想起了那次戰役，很不開心，悻悻地說：「你那是為了晉君啊！」

不論為了誰，我都很勇敢。

州綽也不客氣，說道：「我是初來乍到的臣子，然而你看那兩位，如果把他們比作禽獸，我早已經吃了他們的肉，睡在他們的皮上了。」

別說，這位州綽也很有口才，一介武夫，就此流傳下來一個著名的成語——食肉寢皮。

這個比喻，可把殖綽和郭最氣壞了，把我們當禽獸啊！昔日的羞恥，今朝的侮辱，讓倆人再也無法容忍，捋袖揮拳，當時就翻臉，要在朝堂上跟州綽拼個你死我活。搞明白點兒，我們不是打不過你，當時是被人陷害！

州綽更是毫不畏懼，雙方橫眉豎目劍拔弩張，眼看就要拳腳相向。

齊莊公趕快出面，把他們阻止了。

最終，齊莊公對他們各有封賞，分別併入『勇爵』之列。不過，這兩伙人，本身就矛盾重重，誰也不服誰，這為後來作戰失敗，埋下禍根。

齊莊公重用武將，身邊還隨時跟著幾個勇士，像保鏢一樣緊緊跟隨；同時，他卻輕視文臣，如晏嬰等治國棟樑，都得不到重用。齊國的朝堂，雖然雄赳赳的，卻總給人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氛。

重武輕文則失禮，失禮，註定要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