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月

定遠城外，今夜無月。

城牆上煙氣衝天的火光也不過只能照亮幾十步範圍，城外的景象則被一片漆黑籠罩。按照規制，城下五十步外本該點著示警用的火盆和長明燈，但是在武備廢弛已久的六鎮，能做到定遠鎮目前情況已經算很不錯的。

五百名被挑選出來的莫非斯騎手趴在雪地上，寒冷刺激著他們的感官，黑暗從四周包裹著他們，趴久了之後前襟整片衣甲都濕漉漉的，凍得牙顫。他們小聲的哈著熱氣，一旁的戰馬也提前做了準備，避免在寂靜的夜裡發出聲響。

「大帥！您真的要親自去嗎？」

光頭大漢達武向莫非斯聯邦的先鋒統帥孟固問道，孟固在莫非斯聯邦的地位很高，是孟族的當家首領，也是老汗王步度根最信任的部屬之一。

「今年的白災實在太過嚴重，塞加那混蛋又在這檔上生亂。汗王他們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如果不想凍死餓死，就必須早日入城，我意已決，你不必再說。」

孟固拎著巨斧緩緩從地上站起，在雪地里卧久了他的膝蓋有些酸麻，身子也有些僵硬。

他看見遠處的城門人被打開，幾個黑影跑出城，搖晃著黑夜裡顯眼的三把火炬！

城內的定遠鎮守軍似乎發現了異常，冷風撲面而來，順著風向傳來隱約可以聽見喊殺聲！

「兒郎們！上馬！衝鋒！」

孟固不再隱蔽身形，他一躍而上，雙腿夾緊馬腹，如利箭般竄出！身後五百騎莫非斯騎手在雪地里躍起，縱馬朝定遠城衝去！

寒冷激發了他們體內最原始的野性！

排山倒海般的氣勢，伴隨著震天的號子！

「呼喝！殺！！」

達武一騎當先，率領騎兵們直衝而入，城門處的黑衣人引著達武等莫非斯騎手朝城門樓上走，孟固也率領其餘騎手沖入了城中！

卻見城中燈火通明，上千名定遠鎮士兵嚴陣以待！

「不好！速走！」

孟固拔馬欲回，此時城門處的千斤閘哐當一聲轟然墜落！

尚未進城的百餘名騎手試圖以狂奔中戰馬的力量衝擊千斤閘，黑夜裡莫非斯騎手們亂作一團！

兩翼飛射出箭矢，嗖嗖的奪命聲刺耳，不斷有莫非斯騎手墜馬而亡！

城門樓上，滾石被推下，企圖奪門的莫非斯騎手們栽倒一片！僅有達武率領十幾名悍勇的莫非斯騎手舍了戰馬，手腳並用攀上城門樓，與烏泱泱的定遠鎮士兵搏鬥！

「向前沖！衝破車陣！」

孟固大吼一聲，百餘騎莫非斯騎手呼喊著衝去，用長矛彎刀對抗車陣里向外伸出林立的長槍！戰馬衝撞在填滿石塊的大車上，發出凄慘的哀鳴！

李如龍被十幾名護衛保護在安全的地帶，正緊張的看著這場自己導演的好戲。

正面車陣頂住了莫非斯騎手的衝擊，李鷙舞動三尖兩刃刀，如猛虎一般站在大車上，左劈右斬，三名上前的莫非斯騎手被李鷙一人斬殺！

孟固慌了，車陣突不破，失去速度的騎兵就成了活靶子！

他回頭，只見千斤閘被碰撞下不斷搖晃，只有撞破這千斤閘，才能逃得一線生路！

孟固當即下馬，拖著巨斧在雪地上狂奔，想要劈開千斤閘！

李鷙率領數百名定遠鎮士兵從車陣內衝出，一路追殺莫非斯騎手！

城門樓上，達武與李鳶交上手，一柄潑風大刀揮舞的虎虎生風，李鳶手持銀槍，與他鬥了三十回合不見高下。

跟隨達武上城的十餘莫非斯騎手雖然悍勇，卻四處被圍攻，此刻已經盡數被殺！城上的定遠鎮士兵們一擁而上，四柄長戟朝達武刺去！

達武抬刀堪堪擋住四柄長戟，他不愧是草原勇士，一腳蹬開面前的定遠鎮士兵，正欲下城，卻見李鳶一柄銀槍當胸刺來！

達武倉促招架，心中慌亂，腳下不穩，從城上摔了下去！十幾米的高度，達武落在地上，只聽一聲嘭響，人已氣絕身亡。

「保護大帥！」

莫非斯騎手們聚成一團，用綁在手臂上的圓盾抵擋箭矢，死死圍住城門洞，孟固劈砍千斤閘，不顧手腕被震得生疼，連續劈砍數十斧，千斤閘被從中劈爛！

「速撤！」

孟固雙手虎口鮮血淋漓，他上馬衝出城門，身後的莫非斯騎手們緊隨而上。

「呃啊！！」

卻見城上拋下礌石滾木，衝出城的莫非斯騎手們被砸個正著，一片慘叫聲響起！不消片刻，城門處便被堵住！

眼見城中的部下是撤不出來了，孟固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在城外百十名騎手的護衛下倉皇逃回營中。

留在城內尚未撤出的莫非斯騎手們欲做困獸猶鬥，定遠鎮士兵們卻退了下去，在遠處的車陣里用弓弩射殺他們，放了兩輪箭后，李鷙立馬橫刀於陣前勸降。

這些失去指揮的莫非斯騎手們拋去彎刀，下馬跪在雪地上。

半個時辰后，戰鬥的地方被簡單打掃完畢，沙土和凈水被潑在地上，混合著血水與雪水發出刺鼻的腥味，叫人不願意靠近。

官衙內，李如龍聽完滿邵武的報告，笑得合不攏嘴。

「好呀！實在是太好了！」

今夜來襲的莫非斯騎手約有五百人，根據審問俘虜所言，除去匪首孟固率領尚未來得及進城的百餘名殘部遁逃，其餘莫非斯騎手盡數折在定遠城裡。

有192名莫非斯騎手被俘虜，多為輕傷或無傷，傷重未死的俘虜都被補了刀子計算成戰功，共斬首190級，今夜來襲的莫非斯騎手們的統領達武也被李鳶所殺。

與豐碩的戰果相比，藉助車陣和城牆掩護的定遠鎮士兵傷亡不過數十人，受傷的士兵都得到了迅速的醫治，戰死的士兵家屬也得到了雙份的撫恤。

當然這是李如龍自掏腰包拿出來的賞賜，他身上雖然沒有攜帶多少財物，但是魏縣李家的招牌擺在這，士兵家屬也不怕得不到兌現。

「六鎮十年來都沒有這麼大的戰果了！」滿邵武也是一臉喜色，憑藉此功，只要守住定遠城迎來援兵，他也可以再往上更進一步，調離這座邊鎮。

「眼下最重要的是防範莫寇明日的進攻，他們氣急敗壞之下，明日進攻的強度必然很大，吩咐民夫們連夜修繕城防，多煮些熱湯熱飯，再從庫房裡把儲存的棉服都發放下去，能不能拿到這份大功，就看明天的了！對了，那處城牆豁口，也要儘快堵上！」

李如龍朝滿邵武說道，滿邵武當即應諾而去。

李如龍又看向一旁換下甲胄的李鷙李鳶兄弟，今夜一戰看下來，這兩兄弟真當是一對難得的猛將。聽他們說還有一個大哥名叫李豐，不過卻不習武，而是在王京學室里學習吏法。

「明日，阿鷙防守北城西側，阿鳶防守北城東側，我坐鎮城門樓，以旗號為令，紅則馳援城門樓，黃則…」

李如龍與兩兄弟細細說道，說完，囑咐兩人好生休息，明日必有一番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