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間諜訓練

第四十六章 間諜訓練

話務課乙班又調至早班,乙班的三名要好的姐妹的關係自從跑馬廳歸來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大家表面上比以前更親近,但是,她們都能感受彼此的距離在拉遠,那是心與心之間的距離,彼此提防,而不言破。

劉悅欣算是入道最晚的一個,她是純間諜,沒有什麼黨派的覺悟,自然沒有認識到黨派之間的隔閡會有多大,關鍵是她至今還不知道,自己屬於哪個組織,哪個黨派。在跑馬廳,她所在的組織既幫地下黨,又幫國民黨,唯一讓她矢志不移的,組織是抗日的,知道這個已經足夠了。如今她知道了,她的左邊是國民黨,右邊是地下黨,孫姐和小紅都是她要好的姐妹,是她應該幫助和保護的姐妹。

既然保護,那就要有保護的能力,雖然現在她還不具備,但是她相信,不久的將來她一定會有這個能力的。

如果間諜第一冊告訴她什麼是間諜,那麼第二冊就是告訴她怎樣做一名合格的間諜。如果第一冊是為她打開間諜的大門,那麼第二冊就是讓她登堂入室。第一冊偏重於理論,第二冊就是一個純粹的訓練手冊。

第二冊訓練的內容包括:間諜之眼,間諜之手,間諜之耳,間諜之行,間諜之刺,間諜之謀,間諜之器。

例如:間諜之眼的訓練科目之一:辨認。

訓練辨認,就是在每日的上班路上,目光隨意掃視一遍人群,然後收回眼神,記住其中最特別的一個人,回憶他的相貌特徵、衣著、鞋帽和手中的物品,然後判斷他的職業、年齡、目的地和性格。完成之後,再捕捉下一個特別的人。一個月後,將隨意一瞥的目標變成兩個,再過一個月,目標變成三個。睡覺之前,將白天所見的人在腦子裡過一遍,對每一個細節進行揣測分析。

堅持三個月,直到成為一種習慣,你將發現,人群里的熟人越來越多,某個陌生面孔一旦出現就會多麼的與眾不同。就好像亞洲人看黑人,幾乎是一個模樣,西方人看亞洲人又是一個模樣,其實,每個人的特徵都是千差萬別,特立獨行的。

人的聽覺和視覺系統經過幾萬萬年的進化,會選擇性的放棄、過濾和屏蔽一些類同、不重要和微弱的信息,其實,這些是可以被聽到和看到的,只要加以訓練,那些微弱的信息就會被捕捉和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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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劉悅欣感興趣的一個訓練科目是間諜之刺。女孩子體質柔弱,不可能具有與男子一樣的力量,但是,通過訓練,一樣可以輕易殺死一個強壯的男人。手冊中有一幅介紹人體穴位的圖,但是與中醫的穴位不一樣,上面標註人體的七處致命點,六處大動脈,八處筋鍵,十二處痙攣痛點。

間諜之刺的訓練方法之一,就是找一根毛衣針,將毛衣罩在疊成人形的被子上,選擇各種姿勢,或背對,或斜靠,或躺或卧,然後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和力量將毛衣針刺入毛衣的固定位置,而且每次毛衣針都要完全沒入。

只有完全沒入,才有提高握力。

要求是十秒鐘刺出二十次,每次都能刺中紐扣範圍的目標,每次毛衣針都能完全沒入,那就換左手。從最簡單的姿勢練起,逐漸變換困難彆扭的姿勢,當你練過了十種姿勢后,你就會發現,只要任何方位靠近你的人,都會是個死人。

只有控制刺中的範圍,才能一招制敵。

讓劉悅欣重新認識這個世界的訓練科目是間諜之器,兵無常形水無常態,周圍的每一件物品都可以用作間諜之器,哪怕是一根火柴,一根頭髮絲,一張紙,一片樹葉,一支筆,一把鑰匙,乃至一杯水,自己的手指,都有各自的用途,甚至是殺人的武器。

當然,刀是最好的刺殺武器,槍依然是最好的殺人武器。

自從在跑馬廳,看到真正的刺殺之後,劉悅欣就明白了,作為間諜,殺人技能也是必須要掌握的,那不僅是生命的一種保障,更是完成任務的一種保證。

當劉父看完第二冊時,嘆了口氣,只說了一句:萬不可在人前顯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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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發現這些間諜技能的訓練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她還年輕,有著旺盛的精力,她開始不知疲倦地領悟著,學習著,訓練著。

今天,如往常一樣,在工作中,她可以訓練間諜之耳技能之一:辨聲。

訓練辨聲,必須平心靜氣,極力分辨著所能聽到任何一種聲音,哪怕很小,哪怕被各種嘈雜聲所掩蓋,她也要把那個聲音之源找出來。那個細弱的聲音或許是街道上由近到遠的叫賣聲,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或者某個電器件上電流的聲音。

在白天的環境下,能夠找出20個聲音源頭算是及格,能夠找出30個算是良好,50個是優秀。

其實,在夜深人靜的情況下,人能夠聽到很遠、很細弱的聲音,在絕對安靜的情況下,人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聲音。

之所以沒有人能聽到自己血液流淌的聲音,那是因為,眾多聲音彙集在一起,形成噪音,掩蓋了較弱的聲音。樹葉輕輕晃動一下,就有聲音發出,一棵樹有百萬樹葉,一陣風過,那就是百萬種聲音。

厚厚的耳機無疑增加了間諜之耳的訓練難度,但是,收到的效果卻是意想不到的,這個也跟個人的天賦有關吧。十來天下來,她已經能分辨出40多個聲音的源頭,剩下的,就是放大想要的,儘力聽清楚這些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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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劉悅欣開始正式訓練,那個他也不再傳送紙條了,而是真正意義的情報。

餐廳的欄杆下面有一個凹槽,排隊打飯的人都會路過,沒有人會看到那個凹槽,更沒有人會知道凹槽里有一塊小吸鐵石,那個小吸鐵石會壓著一份密碼情報或者微型膠捲。幾乎每天都有,有寫給她的,也有些她看不懂的密電。看不懂的密電和膠捲就是情報,她會投入到她家附近的三個死郵箱。

自從她開始正式訓練之後,她的眼力、聽力等所謂佛家說的『六識』越發靈敏,可是那人卻換了交流方法。讓她的某個小心思落空了,她沒有機會發現他了。

她也可以往那個凹槽塞紙條,雙方終於有了相互溝通的渠道。

不過,真到了她可以表達自己意思的時候,她卻不知道第一次應該對他說些什麼,問他些什麼,甚至不知如何稱呼他。

於是,就一直拖著,拖著,越拖想說的話越多,想問的問題就越多,甚至都想問一問:你們家裡有幾畝田啊。

結果就是,問題越多,越不知道從何問起。

或許她已經習慣了那種單向式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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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號專線的號牌跌落,燈光亮起,打斷了劉悅欣的思路,也中斷了她的訓練。

那個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小姐,你好,請轉憲兵隊4433。」

「好的,稍等。」此刻,兩人就如同陌生人,聲音平靜的如同一灣湖水,沒有一絲波瀾。

斷開應答鍵,一聲輕微地嘆息,劉悅欣悵然若失,她的情緒,泛著波紋,向四周蕩漾蔓延開去。

一道探究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如月光拂過江面,無聲無息。而就是這個無聲無息,卻觸碰了劉悅欣從未意識到的某根神經末梢,讓她感受到來自於小紅眼睛的餘光。

劉悅欣心中一緊,卻不動聲色,內心驀然騰起一陣歡喜。

人的億萬個神經末梢,如同草原上的草,無時無刻不在隨風擺動。有一棵草,比其它的草更纖細,更柔弱,以至於一隻螞蟻從洞里推出一粒沙子的震動就能驚擾了它,讓這棵草在隨風擺動的同時,又有了些與其他草的不同。

而劉悅欣就從自己億萬個神經末梢中,感受了一個與其它神經有了些許的不同,這是先前從未有過的感受,她的感官世界已經與從前不一樣了。她明白,這是她刻苦訓練了十多天的結果。

突然,她覺得那個人好狡猾,原來他早已經算出了,在她開始訓練之後,再也不能靠近她,再也不能無聲無息地在她口袋裡塞下一張小小的紙條,而不驚擾到她。

哼,任你再狡猾,遲早我也會捉到你,想到這裡,劉悅欣的臉開始發燙。

或許,女孩本就感性,或許,隨著女孩六識的日益靈敏,女孩的心思也更加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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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拓野被正式任命為行動組長,地下黨的叛徒被殺,擊殺行動失敗,只能算是憲兵隊行動的一次小小挫折,在維持治安,整肅軍紀,打擊反抗組織還是有力的,木村的軍銜也晉陞為少佐。

這段時間,不管是租界,還是日佔區,都異常地平靜。木村拓野知道,在這有些詭異的平靜下面,上海的抗日組織正在醞釀更大的行動。

善於捕捉這些行動端倪的也只有特高課,這段時間,程桑忙於徐州會戰,來憲兵隊的頻率明顯少了。應該去趟特高課了,看能不能從程桑那裡挖掘一些抵抗組織的消息。

正準備給程曉峰打電話,電話卻響了。

「木村君,給我開兩份特別通行證,限期的那種,五日內。」

木村笑了,與這程桑還真有默契,問道:「運貨還是人啊?」

「人貨各一份,不留案底。」

「吆西,特高課的秘密行動,我懂,程桑,我這就給你送過去。」

「晚點來吧,今晚請你去三嶋亭。」

「尾崎這小子這幾天魂不守舍,能約到你們那個話務員小紅么?」

「她們這個班上中班,時間不合適,我們電訊室也有位姑娘,可以么?」

「是啊,日本姑娘當然好,我看尾崎是鬼迷心竅了,就這麼定了!」

......

汪星,不會出賣軍統,對地下黨可就不會客氣了,破獲地下黨的組織來邀功,對他毫無心理壓力。

目前,必須今早聯繫到那名特派員,必須讓他們立即離開上海,在偵緝隊還沒有進展的情況下,而且要絕對隱蔽和突然實施撤離。為地下黨已經準備好了通行證,下一步就是怎樣交給地下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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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從跑馬廳之後,與地下黨的聯繫便中斷了。

那日,周慧和馮源在跑馬廳沒有露面,他們兩個悄悄地混入了觀眾人群,負責跟蹤那個扮做檢票員的特派員。

周慧和馮源兩人相互配合,跟蹤目標走出老遠,就在他們自認為沒有讓目標覺察的時候,一輛黃包車停在目標面前,拉上目標就跑。根本不讓他們倆有任何反應的時間,等他們叫到黃包車,再想追趕的時候,已經失去了目標。

周慧和馮源知道,他們遇到的對手不是一般的特工,也不是目標一人,而是有同夥接應,只得放棄追蹤。

地下黨從事地下工作的經驗和技巧那是在十幾年的生死鬥爭中鍛鍊出來的,在擺脫跟蹤自有一套辦法,這個黃包車就是柯震東安排的,而在另一個地方,孫良秀帶著月月等著黃包車的來到。

跟丟了地下黨,對他們小組倒沒有什麼損失,只不過缺少了直接聯繫地下黨的一個渠道。

程曉峰能夠確認的地下黨,就是話務課的孫良秀,但是,她與劉悅欣關係太近,不能輕易接觸。那隻好繼續用電台聯繫,約好接頭地點,送出特別通行證。

等解決了地下黨的這樁事,就要立即著手解決熊本老師的安全問題。

可是,等到現在,也沒等到佳美的消息,顯然,老師那裡還不知道危險正在逼近。

沒等到佳美的消息,卻等來上島的電話:機關長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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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一直低調沉穩的松田裕太,今日顯得躊躇滿志,看來與賀直應二他們交談得非常盡興。

「機關長,看來那名陳記者不是太討厭。」

「記者自有他們的一套漂亮的說辭,歸根到底,還是想搜集一些獨家新聞。」

「來特高課搜集獨家新聞,虧他想得出。」

「誒,這個陳記者還真是八面來風,對徐州戰事聊得頭頭是道,我都懷疑他列席過軍事會議。」

「目前,帝國正在樹立形象,不過,以後像這些記者還是要納入帝國的口舌,給他們套一根繩子。」

「哈哈,程桑,有道理,沒有帝國兼管的口舌,不是帝國需要的,這個以後也是我們機關的一份職責,我看程桑比較合適,這樣吧,關於報紙督察的職責就安排給情報組吧。」

「哈伊!賀直大佐有沒有提及老師的事?」

「哈哈,他們對櫻花小隊非常感興趣,稱讚這是咱們特高課的神來之筆。」

「這有賴於機關長的高瞻遠矚,和對戰局的把握。不過,您沒有過多透露關於櫻花小隊的......」

「誒——程桑的囑託,我怎麼能忘么!放心,不該說的,隻字未提!不過,咱們在武漢的諜報小組傳回訊息,薛岳被任命為第一戰區第一兵團總司令。」

「這麼說國軍現在也高度重視第一戰區了。」

「是的,就當前從雙方態勢來看,軍事委員會不得不重新審視徐州戰場國軍的退路了,程桑,你說,十四師團在什麼時候出擊比較合適呢?」說完,松田裕太指了指面前最新的態勢圖。

「十四師團過早地前插歸德,沒有友軍呼應,孤軍深入,很難實現戰役目的。即便拿下歸德,切斷了隴海線,那也是暫時的,畢竟兵力不足,很那應付國軍的反撲。

如果過早地在隴海線打下一個楔子,第一戰區就會拼盡全力拔掉這個楔子,十四師團孤軍深入,恐怕會對土肥原將軍不利啊。即便十四師團站穩腳跟,徐州會戰的國軍有可能放棄會戰,選擇其他方向撤退。因為大網還沒有編織成,漏洞百出,過早收口,就會驚擾了網內的魚,魚會立即跑掉,帝國苦心編織的這張大網將毫無意義。

最好的時機是在徐州會戰正酣,國軍已經被戰場吸附住,南京一線的帝國軍隊迅速切斷國軍向南,西南的撤退道路;側翼的友軍十六師團南下牽制,十四師團猛然前插,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將網的最後的一個扣子扎死。那麼,徐州戰場的國軍將會深陷巨網之中,那時,國軍自然陣腳大亂,形成潰敗,隨著日軍編織的巨網收縮,八十萬國軍有可能徹底斷送。那麼,國軍接下來就沒有再戰之力,日軍就可以勢如破竹地拿下武漢,中日戰事將徹底明朗!」

「不動則已,動則一擊必中,切中要害!」

「不過,這只是卑職的主觀臆斷而已,大本營的戰役構想豈是卑職能夠揣測的。

「不,不,不,哈哈,程桑,你還是太謙虛了,我也參加過多次陸軍司令部的會議,你的戰役構想可以稱為大師啦。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的老師啦!你沒覺得櫻花小隊傳回來的情報有什麼缺陷么?」

程曉峰聞言,心中一驚,當然,他知道老師的情報裡面缺少了關於國軍戰力的評估。

「機關長,熊本老師素以嚴謹,對於不確定的情報是不會妄加臆測,那會影響戰場指揮官的判斷。」

松田裕太眼睛轉了轉,點點頭:「吆西,熊本君是對的,國軍36師、46師、87師、88師、51師、58師都是中央軍精銳,在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都有不俗的表現,不過戰損也應該不小。」

「正是經歷過幾次會戰,他們會損失一部分老兵,但是,活下來的會更有經驗,再說,目前國軍已經修整了數月,不要低估了他們的抵抗意志,台兒庄就是帝國軍隊大意輕敵......」

「吆西,吆西,熊本君可是用心良苦!我要親自擬一封電報,報告給土肥原將軍,闡明一切!現在,我要去陸軍司令部開會了。還有你今晚要去一趟海軍俱樂部,上次答應熊本君的事情已經辦好了,今晚,幸子小姐就先安頓在你那裡。」

「哈依!屬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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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松田裕太的辦公室,程曉峰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他相信,他剛才所分析的,中日雙方高層都會想到的。

時間已經不多了,日軍會立即展開行動,必須讓徐州會戰的國軍認識到危險在逼近,儘早制訂出撤退的計劃,然而,即便撤退,日軍也會尾隨而到,那時候會不會形成如淞滬會戰那時的大潰敗呢。

因此,第一戰區必須承擔巨大的傷亡,來阻擋日軍的進攻,而在徐州的部隊撤退前還要牢牢地控制這一地區,確保徐州部隊順利撤退。

而這個關鍵性的節點目前已經非常明確,就是歸德。

從日方來講,關鍵的是,能否火中取栗,拿下歸德,形成關門之勢。而建立這不朽功勛的機會,就這樣擺在了十四師團土肥原賢二面前。

從中方來講,關鍵的是,能否守得住歸德,保持隴海線的暢通,讓徐州會戰無後顧之憂。同樣是不朽功勛的機會擺在了薛岳面前。

而這兩個人,此時都還在遠離歸德的數百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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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間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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