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山雨欲來

想跑，確實沒那麼容易，幸子穿著和服，腳上是木屐，平常走路都是小碎步，現在根本跑不起來，這讓程曉峰很是無奈。

那名頭頭已經帶著七八個痞子追了上來，邊跑還不忘向口袋裡塞錢，還一邊喊：「這小子還是一個有錢的主，咱也做一回綁匪。」

然而，他們沒有防備小巷子口站著的兩個人。

憲兵隊的特工都擅長搏擊，那可不是花架子，是實打實的殺人技能。

沖在最前面的一個痞子看到巷子口有兩個人，但是哪裡放在心上，他的本意是從二人中間躥過去，前面的一男兩女不過跑出去十來米，立即就會被他追上。

就在他跳起來，準備躥過去的時候，一邊一直沒動的黑衣人，突然動了，右腿快速一個側踹，速度、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皮鞋正中那名痞子的右肋。

伴隨著肋骨的斷裂聲和慘叫聲，那個痞子被斜踹出了三米，落地如同一條麻袋，發出『嘭』的一聲響。他還嘗試爬起來，結果試了兩次都沒爬起來。

餘下的痞子們頓時定住，稍微靠前的不自覺向後退了兩步。

「你們，你們是誰？」痞子頭刷地從腰間亮出砍刀，色厲內荏地比劃了兩下。後面的痞子們各從腰間亮出傢伙事，有刀子，有鐵棍，還有斧頭，有了傢伙在手，膽氣大盛，一眾痞子開始向巷子逼近。

一名黑衣人也沒想到這幫痞子還真不好惹，情急之下罵了聲：「八嘎！」

「是小日本！他娘的小日本在這裡橫行霸道！殺了他們！」

「啊——！」一眾小痞子頓時在痞性之上多一分豪情！揮動手中的傢伙沖了上來，兩名黑衣人迅速後退。

當痞子們叫喊著，張牙舞爪地衝進巷子，聲音卻戛然而止！

片刻之後，一眾痞子顫顫巍巍退出巷子，兩隻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們，如同死神瞪著雙眼。

憲兵隊特工進入租界，都不會使用南部十四，全部改用勃朗寧M1935，口徑9mm，裝彈13發，威力大，火力足，這也是軍統的制式武器。

這些痞子非常識貨，知道這槍的厲害，任你身手再好，在這貨面前也只有後退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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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

不知何時，有五個身著西服，頭戴禮帽的槍手出現在眾人側后，五支鏡面匣子槍，對準兩名憲兵隊特工。

這是青幫高級幫眾的打扮，手裡的傢伙也是只有青幫精銳才有的。兩名憲兵隊的特工登時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個精瘦的細高漢子走了過來。

「在我的地盤上打打殺殺動刀動槍，你們是活的不耐煩了吧。」

「不是，常大爺，他們是日本人，我們在是追一，一個漢奸。」

「我在樓上看得清清楚楚，你們幾個調戲日本娘們，你說那人是漢奸，你見過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大把撒錢的漢奸么！」

「那人長得太像漢奸了，而且......」

「長得是像漢奸？你知道什麼是漢奸么，貪生怕死，忘恩負義，愛財如命，得，說了你也不懂。今天老子救你一命，從此不許踏足這個地界，還不滾！」

「是是，常大爺，您的救命之恩，以後定當報答。」痞子頭從槍下撿了條命，此刻只想快點離開，對幾個痞子催促道：「走，走，走！」

「慢！白無常的規矩不懂么？」其中一個槍手喝問。

「懂，懂！」那痞子頭連忙將手中刀放在地上，同時將口袋裡的錢全部拿出來，恭敬地擺在刀上。同時催促幾個痞子：「你們快點！」

痞子們交出武器和財物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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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常，心思無常，出手無常，是青幫的三大殺手之一，此人亦正亦邪，身手和槍法了得，正直春風得意之時，卻逢日軍入侵。八一三淞滬會戰時，帶領一干青幫參加過抗日聯合支隊，也是從血雨腥風中走過來的，深知日本的強大，也明白青幫要繼續立足上海灘，與日本人打交道是少不了的。

這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欺負日本女人對他也沒什麼好處，他對那個出面制止小痞子的人還是佩服的，雖然那人相貌差了些，但是深明大義，機智果決，是一個人物。

當即安排人前去接應，自己則帶人制止住小痞子們的胡作非為，沒想到還真的遇到了日本人。

「我這裡規矩，當街亮傢伙什，命可以帶走，槍必須留下。」

兩個憲兵特工雖然處於明顯的下風，但是心不甘情不願，其中一個微鞠一躬說：「你也看出來，我們的自衛！」

「我管你是不是自衛，這樣吧，你們倆一起上，三招，你們不躺下，槍個可以帶走！」

「好！這可是你說的！」憲兵特工絲毫沒有猶豫，看看對方瘦高的身材，點點頭，他們將槍放在身後的地上，他們對自己的身手還是充滿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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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人自從看到了刀槍，就一鬨而散，小巷子更是空無一人，幾名槍手把住入口，白無常和兩名憲兵特工相隔五米的距離，各自拉開架勢。

兩名特工相互使了眼色，巷子不寬，兩人同時發動，自信可以封住對方任何躲避空間。

五米的距離，可以將奔跑的速度發揮到極致，快速的奔跑，不僅在氣勢上壓迫對方，更會提高出招的速度和力道。

面對兩個人的衝擊，半數人會選擇對沖，以平衡對方的攻勢；剩下的半數人會選擇後退，以化解掉對方的攻勢。

而白無常選擇了一動不動，以他瘦長的身體，怎麼看，也無法經受住兩名特工的衝擊。

開始加速時，兩名特工目光已經緊盯的白無常的眼睛，他們要從他眼神中的變化，判斷他可能的應對，這是高手相搏所必需的。盯住對方的眼睛，而不是對方拳頭，因為拳頭是靠眼睛支配的。

顯然，白無常讓他們失望了，白無常眼神既不銳利，也沒變化，如古井一般，看不到一絲波動。

雙方的距離在快速拉近，三米的距離幾乎是一閃而逝，下一刻兩名特工必須出招，否則將會錯過最佳的機會，難道真的用身體將對方撞飛不成。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兩人幾乎同時揮出拳頭，一個眼光轉向白無常的前胸，一個眼光轉向白無常的左肩，拳頭夾帶著風聲，呼嘯而至！

白無常笑了，然而，兩名特工卻看不到了，因為白無常突然後仰。

在奔跑中出招，固然可以增加速度和力量，但是想要變招已沒有可能。

兩名特工在失去攻擊目標的剎那，就覺得自己的腳面被踹中，如同絆在欄杆上。

人在高速奔跑的同時，身體的平衡也脆弱到極致，完全靠身體姿態和步伐來維持，就在毫釐之間。

兩人在騰空的同時，被踹中的腳怎麼也無法踏中下一點，那個用於維持身體慣性前沖的，保持平衡的點。於是，兩人的重心失去了腿腳的有效支撐，不得不急速降低整個身體重心，最終獲得了上半身被動，而十分有效的支撐。

雙雙撲到在地上，摔了個七葷八素，這一切來的太快了，快得讓兩名訓練有素的日本特工徹底失去再戰的信心。

白無常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彈了彈衣服，也不看地下兩人，對一個手下說：「走，把槍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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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程曉峰從旁邊的樓道中走出來，其實他們根本沒有跑遠，也無法跑遠。

「哎呀，你沒跑啊！」

「倒是想跑，不過這二位是為了我，我總不能一個人就這樣跑了吧。」

「呵呵，還挺講義氣。」

「義氣談不上，這槍對著兩個人很重要，子彈您可以拿走，槍不行。」說到這裡，從樓道里又出來兩個人，是佳美和幸子，各自上前攙扶起那兩名特工。

「你說拿走就拿走，我很沒面子的。」

「程桑，槍我們不要了，謝謝！」一名特工輕輕推開扶他的幸子，努力站穩，感激地說。

「常爺，謝謝你平息了這次衝突，那我們就告辭了。」程曉峰深鞠一躬說。

「走吧，他媽的還真是個漢奸！」

「謝謝！改日登門道謝！」

......

看著幾個人離去的背影，白無常問身邊的一個手下：「你看，他是一個漢奸么？」

「常爺，我，我看著挺像的......」

「屁，你懂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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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外白渡橋哨卡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櫻花電訊室，詢問有沒有聯繫上櫻花小隊，結果是仍未聯繫上，這讓程曉峰情緒低落不少。

「這樣吧，佳美，我把你們送回特高課，幸子從現在起就給你打下手，她是我們特招的組員，今晚你們就住在我家，你要照顧好她，這是我家的鑰匙。」

「哈依，程副官，您放心。」

「幸子，我是中國人，我非常理解你，你放心住下，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再受傷害，你可選擇你要的生活。」

「哈依，程先生，自從您出現在我面前，幸子就知道，您是好人，我聽您的安排。」

「好，佳美不好意思，今天事有特殊，我不放心老師，也不能對憲兵隊不有所表示，下一次我們再去三嶋亭，好不好？」

「哈依。」

安排好佳美和幸子，程曉峰又對兩名特工說：「兩位，今晚若不是你們及時出手，我們會有大麻煩，我在三嶋亭請木村組長和尾崎隊長喝酒，你們需要去醫院我這就送你們去，如果覺得身體沒有大礙，那我就以酒表示感謝！二位，請賞光！」

「程副官，您的邀請本不該推辭，只是我們任務在身，剛才不過是摔了一跤，我們也沒那麼嬌氣，既然您沒事，我們還要趕回憲兵隊復命。」

「行，改日，我再請你們喝酒，至於兩把槍的事，今晚我會同木村隊長說清楚。」

「哈依，那就太感謝了，程副官，告辭！」兩人告辭，正要相互攙扶離開，程曉峰哪裡能讓他們這要回去，駕摩托先送他們回到憲兵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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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回到三嶋亭，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免不了一頓數落，直到他將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兩個酒鬼這才罷休，不過，尾崎心裡痒痒的，說有機會一定教訓一次那個白無常。

這頓酒喝的挺晚，程曉峰迴到特高課的時候，佳美已經安頓好幸子，又回到了櫻花電訊室。

還沒有聯繫到櫻花小隊，這讓程曉峰有種不祥的預感，今晚他是不可能離開櫻花電訊室了。

「佳美，你回去吧，幸子今天剛來，需要照顧，我今晚在這裡盯著。」

「程副官，沒事的，對了，剛收到一份標號6089--19號密電。」

「好，我看看，明天歸檔，今晚你必須好好休息，這是命令，接下來有可能就是連續工作。」

「哈依，程副官您要注意身體。」

佳美有些戀戀不捨地離開了，或許，今天的事讓她重新認識了這個男人，有擔當、有勇氣、還有智謀，最重要的是重情誼。

看著門被輕輕帶上，程曉峰哪裡不清楚佳美的心思，囑咐那名值班的譯電員繼續呼叫櫻花小隊，然後進入了密室，擰開發報機的開關，然後隨手拿起那份密電。

只看了兩眼，立即坐直身子，密電是用了緊急二字，發給李宗仁的，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再看密電：14師團已動，其28旅團酒井支隊已於昨晚在河南新鄉上火車，前往山東濟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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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師團給櫻花電訊室的回電從來沒有提及這次行動安排，看來土肥原還是封鎖了消息，這個消息肯定是從司令部傳出來的。

程曉峰立即取出作戰地圖，找到鄆城，鄆城的西面鄄城，鄄城在黃河南岸，鄆城的南面是菏澤，菏澤再往南就是歸德。

難道，14師團要在鄄城這裡渡過黃河？那麼其目的就是歸德！土肥原這是要孤軍深入啊，以兩萬三千人去攻擊十五萬人，他敢么？難道他已經識破了老師的情報里的虛張聲勢。

程曉峰立即出了密室，來到那台西門子高解析度的搜頻電台前，拿起那個值班員的記錄問：「14師團的電台記錄呢？」

「報告程副官，14師團的十幾部電台從昨晚起，已經開始靜默，估計是有什麼重大行動。」

「14師團與我們聯繫的電台可有新的電文么？」

「有的，電文已抄錄，還有等佳美小姐譯電。」

「不用她，給我就行了，繼續搜索，看有沒有新的電台出現。」

「哈伊！」

程曉峰又回到密室，開始譯電：櫻花，請立即搜集菏澤城防情報。

沒錯，14師團決心渡黃河南下了！

程曉峰明白，他和老師已經無力阻止14師團攻略歸德了，那麼一道絞索已經開始向徐州戰場國軍的脖頸上勒去。可是，這道絞索真的牢靠么，土肥原的底氣又在哪裡呢？

原本華北派遣軍的日軍第1軍下轄的幾個師團已經完全被山西，河北，綏遠的國軍正規軍和游擊隊打的焦頭爛額，疲於應付，實在無力再抽調什麼兵力了吧。

就在程曉峰苦苦思索的同時，就聽到特高課大院里傳來汽車馬達的轟鳴聲，汽車大燈的燈光從窗戶上劃過。那是松田裕太的車，難道這是開會剛剛回來？

程曉峰推開窗戶，下車松田裕太和上島也抬頭看到那個燈光明亮的櫻花電訊室，雙方的目光交匯在一起。松田裕太向上面招了招手說：「程桑，辛苦了，來我的辦公室。」

「哈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