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張至關重要的字條
喬瑞良自然是明白喬母,沈清芬的為難了。這些年來,小女兒喬心在親情上的漠視,故步自封。而沈清芬因為自己為人母的不稱職,被歸於始作俑者的一類人,而日日夜夜地寢不安食。連連做著重複那一天的噩夢。她忘不了,也不敢忘,一條活生生的命,還是自己血濃於水的命,差點在自己的過失下,塵歸塵,土歸土。每每回想起,驚醒之後,都不敢再入睡,總會鬼使神差般地潛入小女兒的房間,鬼上身般地重複著,試探她的鼻息。
一開始,喬瑞良以為真的是有邪乎事發生在了沈清芬,自己的媳婦兒身上,可隨著調取每夜的錄像,隨著不固定的夜晚觀察,這才能,勉強猜出沈清芬是在因為那件事情而天天夢魘,心懷芥蒂。
終於在她夢魘嚴重的第二天,喬瑞良試探性地安撫著沈清芬:「是噩夢嗎?你又做噩夢了嗎?是因為上次那件事情嗎?那件事情不全是你的錯。」
沈清芬只是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尖滑落,不住的搖頭:「對不起,瑞良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我應該再多做些什麼的,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對不起。」
沈瑞良只是沉默著良久過後才沉沉低語:「如果硬是要怪罪下來的話,我們兩個誰都逃脫不了責任啊。可事已至此,誰又有辦法呢?你再這樣不管不顧下去還沒有等到心兒原諒你,你的身體就先垮掉了。」
「等到心兒原諒我?真的嗎?會有那一天嗎?」沈清芬抬起埋在掌心中的臉,彷彿看見一道曙光般地看向自己的老公,喬瑞良。
喬瑞良只是安靜的分析著:「你看,時間會沖淡一切,或許真的會有某一天,也或許很快,心兒她就忘記了。你知道的,她精神上是有一些問題的。而到那時她卻依然是你的小女兒。現在只能向天祈禱,心兒能早些忘記這些不美好的回憶。雖然說這樣是欺騙她,可是她也不能理解我們做父母的難處啊!她是第一次當女兒,我們何嘗當過千千萬次的父母?人非聖人,孰能無過。」
「可我更希望心兒她能在還記得那些美好的回憶時,原諒我,救贖我。老公,我這樣是不是太自私了?」沈清芬輕輕地訴說自己的贖罪感,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哪裡敢忘記。即使小女兒忘記了,她也不能忘,不敢忘。要是真的忘記了,那她才是真正失去了當心兒母親的資格。今後也只能在欺騙中當個慈愛的母親,一生中在心底的某個角落,都將有抹不掉的陰霾。
可他們兩個,誰也不敢再向心兒提出任何要求了。一是怕嚇到了她,引發了她的心臟病,二是她封閉的心扉,除了她自己,沒有誰可以,也沒有誰有資格去撬開。喬母不停地在等,每分每秒都在等,等到她快忘記了時間,等到她懷疑心兒已經快忘記了那件事情。可每當心兒不冷不熱的眼神掃射過來,她總是像被人從頭頂上潑下一盆刺骨的冰水一般,渾身打著激靈。
好在,她真的等到了,心兒終於肯填補因自己無師之過而深深扎在她心頭的洞。雖然最終等來的只是忘記。
「如果你們,答應的話,我就把我五年前留下的字條,還給你們。」喬心在蹩腳地發揮威逼利誘這一技能。
可她哪裡知道,就是這句話,喬母就像是被浪花突然拍在了岸上,臉上唰的一下血色全無,甚至於被浪花震地渾身一抖:「你,心兒,你,你,沒,忘?」喬母艱難地發聲,胸口本來還在緊張地撲通撲通亂跳的心因為極度的害怕一下子跌到谷底。
喬母因著脫力,身體發軟,幸得喬瑞良支撐著她的后腰,這才沒有導致沈清芬直接滑倒在地上。
喬瑞良有些生氣:「喬心,即使是媽媽做的不對,你也不能這麼嚇你媽媽。」
喬心以為徵求無果,轉身就要離開餐桌,喬母見她平平靜靜的,甚至有些失落,在想,或許重點是字條?
喬母急忙示意喬瑞良,有些費力地講著「字條」二次。喬瑞良反應過來:「喬心,你剛才說的條件是什麼?」
喬心不明就理:「如果你們,答應的話,我就把我五年前留下的字條,還給你們」。
喬瑞良這才想起剛才喬心只不過是想邀請朋友來家裡玩:「好,喬心,我答應你。我甚至可以在這裡允諾你,你以後想做任何事,只要不出格,爸爸媽媽都不會攔你,還可以竭盡所能地去幫助你。但你能先把字條,給爸爸看嗎?」
喬瑞良很緊張地看向字條,生怕喬心這不懂事的小孩玩心大起,再次用粗暴的方式傷害了本就因深厚的負罪感而內心早已千瘡百孔的沈清芬。喬瑞良感斷定,現在只要喬心的話語重一些,不需要講出「恨」字,沈清芬脆弱的靈魂會隨時崩散。所以在這兒緊要關頭,要想保護好沈清芬,決不能讓喬心直接地把這定時炸彈,直接給沈清芬。
喬心被父親的一番話訓得摸不著頭腦,渾渾噩噩地將字條遞給父親大人。
喬瑞良神色緊張地接過字條,沈清芬又在哭了,她偏過頭,表情隱忍,五官痛苦地糾在一起,剎那間百感交集於她那張青春猶在未逝去的臉。
「喬心,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忘記了當年的那幾個事兒。但是沒關係,我幫你記著就好。你要恨他們,哪怕只是裝作恨所有人的樣子,都能勉強地讓我好受些。可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想和這個世界和好了,那麼請告訴我,哦不,你爸媽:曾經的喬心很愛他們,請他們不要再內疚自責,人無完人,要很正式,很真切地告訴他們,尤其是沈清芬小姐。我原諒他們了,我原諒沈清芬了。可我還是不願意叫她媽媽,希望你能毫無負擔地重新叫她一聲:媽媽。」
原本還在擔心喬心會耍什麼花樣,結果看到這一段根本不像是那個年齡的孩子該寫出的字條,喬瑞良即使是男人也被感動的熱淚盈眶,鼻涕泡直冒。
原來,自閉症時期的她是她的人格分裂症,一份是純善,一份是純惡。純善性格淡漠,不諳世事,讓人寵愛;而純惡深諳人情世故,卻懂事地讓人心疼。而五年前的那一年,狠狠推開喬母的是純惡,而說出「舉頭三尺有神明」的也是純惡。可自從從醫院回家后,喬心就高燒不退,即使好不容易退了燒,也是大病小病不斷。甚至於經常聽見她的喃喃自語:喬心,不要怕,我會保護好你的。喬心,不要死,你還有我。喬瑞良和沈清芬一致覺得這可能是燒糊塗了說的滿嘴胡話。卻沒曾想,喬心當年的那些心靈創傷以及大病期間痛苦的靈魂支撐都是純惡一人在默默承擔。甚至於一向懦弱的純善一度逃跑,想遠離這人世間的紛紛擾擾,卻因著自己的弟弟純惡苦苦地哀求,這才在因承擔了太多而爆體而亡,準確來說,純惡是再也無法回來了,因為他神識俱滅,碎成了滿天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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