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章 （七）

當矩州城外的川軍發生嘩變的時候，城內越軍中一些不願降宋的少壯派軍官也藉機聒噪起來，煽動部下乘宋軍內亂出城突圍，南下返回越州，一時間惹得眾人都不知道何去何從。就在這混亂的關頭，汪士榮卻對乘亂突圍的提議不以為然，他以為現在黔中、湖南俱為宋軍所有，矩州一座孤城深懸敵後，黔中至越州遠隔千里，沿途皆有宋軍把守。縱使越軍能突圍成功，但沿途宋軍必然會聞風而動，前堵后追，在野外對越軍形成合圍。到時候，這萬餘兵馬陷於野戰無依託之困境，又無糧草接濟，必然要全軍覆沒。真要到了那一天，他們就連投降的資格也沒有了，只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所以，現在的矩州除了向朱玄投降別無其他生路。汪士榮甚至懷疑這是朱玄引蛇出洞的詭計。所以，他命令越軍各部「無有軍府命令，不得妄動」他還派出心腹將領帶著自己的親兵接管矩州城防。那些好戰的少壯派軍官的部署早被他收繳了軍械，鎖在了庫房之中。他還把軍府中儲存的財物賞賜給各部的士兵，以求安撫他們。一些主戰軍官還找上門來跟他理論，汪士榮一時惱怒起來，也懶得跟他們爭辯，大手一揮就將他們全部處決。

因此，城外的宋軍折騰了一個晚上，矩州城內卻無絲毫動靜。當鬧事嘩變的宋兵在自家地盤上燒殺搶掠的時候，城上的越軍就安靜地看著還是敵人自亂陣腳而無動於衷。在黔中，似乎敵對雙方都達成了默契，先是宋軍對矩州、都勻、思州等黔中重鎮圍而不攻，后是矩州越軍不乘宋軍內亂出城破敵，反倒處決了主戰的軍官。所以矩州圍城戰又被當時的御史大夫們戲稱為「靜坐戰」。後來，朱玄失勢的時候，又有好事之徒專門編排了一出《西線無戰事》的折子戲來戲謔調侃，暗諷朱玄私通賊寇以迎合時事。但不管如何，當圍城的西川兵馬在城外作亂的時候，城內的越軍並沒有乘機落井下石，還是讓西川大營頗為滿意的。朱玄在給朝廷上奏的密折中寫道：「前者矩州圍城軍馬嘩變，擾亂營盤。汪士榮數萬兵馬在城中，並無任何逆動，還斬殺意欲乘亂突圍的賊將數人，足見其歸順朝廷之誠意……」

朱玄雖然對汪士榮的歸降誠意表示了認可，但汪士榮卻對主持矩州軍務的梁輯、孟珪很不放心。他通過此次宋軍嘩變，以為孟珪、梁輯這些將領在宋軍中沒有什麼威望，控制不住全局，難以在越軍獻城投降后保障他們的身家性命。因此，他們要求宋廷派遣一員在西川軍中有威望、有德操、有主見的大臣來矩州主持招安事宜。

宋廷接到了西川大營關於汪士榮要求派遣一位「三有」大臣來矩州主持大局的奏報以後，經過反覆權衡以後，覺得確有必要派遣一位這樣的大員去黔中平定騷亂，招安汪士榮，但在人選問題上卻犯了難。從能控制在黔中的西川諸將的條件來說，符合去黔中招安得人選只有朱玄和荀昭二人。朱玄屬於久鎮邊陲的武將，並非朝廷的心腹之人，而且此人恃功而驕，行事跋扈，只怕去了黔中也無法讓汪士榮他們安心。荀昭雖然是皇帝比較信任的知書達理的文臣，去黔中招安必然不至於生亂。但現在湖南局勢甚為微妙，孫全與朱玄正在加緊勾連，正需要此人留在朱玄身邊加以制衡。這麼一個敏感時刻，荀昭若去了黔中，湖南的局勢就很是不妙了。更不要說，榮祿他們還在指望著荀昭替他們火中取栗，刺殺五姑娘呢。

就在朝廷為了去黔中招安汪士榮的人選糾結扯皮的時候，又有西川大營的奏報從湖南傳來，卻是荀昭心憂黔中之亂把平叛的大好局勢白白葬送，就不得朝廷詔令，已經主動帶著自己的千餘親兵西去黔中了。此奏報一出，滿朝嘩然。榮祿他們當時就要求朝廷下詔把荀昭追回來，要他在湖南勿要輕動。但朱四維、劉茂相這些京城文官集團和江北孫家勢力都極力贊成荀昭西行，此事竟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荀昭啟程西行的時候，黔中的局勢依舊是晦暗不明的。雖然矩州的兵變已經平息，但亂兵們潛逃各地大搞串聯，加之居心叵測之人從中煽惑，搞得整個黔中人心惶惶。在都勻、思州等黔中重鎮都發生了小規模的騷亂，社會局面無法得到徹底安定。

荀昭西入黔中后，每過一城就在城樓四門上懸下兩塊三尺長的白綢子，上面是西川大營的布告，後面蓋著西川御營使衙門鮮紅如血的印信。一張上邊寫著：「游勇土匪，放火搶奪，當場擒獲，就地正法。」另一張上寫著：「大宋御史中丞，西川御營副使，監西川大營諸軍事荀昭，告爾居民。酉時以後，不許出門。刀兵可畏，各自小心。趁火打搶，打死勿論。」隨後，各地的留守衙門設定維持治安臨時章程三條，飭令商民人等一律遵守：「一、嚴禁商賈高抬物價情弊相，倘有不按尋常價值發賣，一經查出或被人告發定必從嚴懲辦。二、如軍民人等搶掠財物，拿獲到案者，定即處以死刑，為此仰界內軍民人等一體知悉。三、著各地商會速將各商號被焚被搶情形細查，各處被焚、被搶之商號及住戶房屋數目，繪具詳圖呈請官府撫恤。」

荀昭又聽聞駐黔的川軍多有包庇姑息作亂的變兵遊民之舉，導致小規模騷亂屢禁不止。於是，他每到一城便命令自己的親兵在當地官吏的帶領下，照著籍冊挨家挨戶查人，遇有當地官府衙吏不熟識或夾帶財物，形色匆忙之人，即被認定為亂賊，捉拿至校場上行刑，並及婦人孺子，呼冤之聲不絕，官吏惟流淚而已。時人所作《竹枝詞》記：「中丞差人捉賊奸，各家閉門膽俱寒。誤投羅網冤難解，小校場中血未乾。」儘管這種以暴制暴的做法廣受時人的譏評，但這位以仁義道德自我標榜的荀昭並不為意，還頗有些自得的將這些行為稱之為「以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就在這位心懷菩薩心腸的荀大人的霹靂手段的整治下，黔中各地的騷亂被火速平定，矩州招安事宜也就被荀昭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