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9章 (八)
在荀昭到來之前,汪士榮與宋軍的談判已經進行了兩次。兩次談判雖然對於降軍的編遣、城防的接管等話題上面都有進展。但是,汪士榮因為梁輯、孟珪等人的官階太低,對於宋軍在越軍獻城投降后能不能依約行事仍在猶豫觀望,對談定的內容不肯明確表示態度。
荀昭到達矩州城外后,先見了梁輯、孟珪等人,把這群管不住下屬的將官們狠狠地訓斥了一通之後,才向眾人詢問與汪士榮談判的進展。當聽說汪士榮對於獻城投降之後的待遇問題尚存有疑慮,所以還不肯乖乖就範,荀昭不禁皺眉道:「現在,矩州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一座孤城,賊軍完全處在官軍的嚴密包圍之中,他汪士榮還有什麼討價還價的籌碼?他卻還在這裡如此拖延推諉,實在是不能容忍!」
孟珪道:「越匪諸酋對於朝廷所開具的優待條件都甚為滿意,但是對我們執行朝廷詔令的誠意卻信心不足,唯恐他們一旦獻城,官軍就要食言殺降了。而今,這裡又鬧出了兵變來,汪士榮就更不敢輕易言降了。」
荀昭瞪了梁輯一眼,說道:「要取得汪士榮的信任,這有何難?荀昭願憑三寸不爛之舌,入城說降汪士榮。」
「啊!」孟珪驚得站起身來,說道:「這怎麼能行?越賊首鼠兩端,汪士榮陰險毒辣,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荀昭道:「眼下,我強敵弱,汪士榮除了投降,只有死路一條。況且我們必須儘快拿下黔中,才能集中兵力入越作戰。兵貴神速,不能再遲了。我明早進城。請諸位將軍在明日午時整頓攻城器械,集合所部兵馬,列陣四門之外,以展示兵威助我成功!另外,讓城東的圍城部隊,退到五里之外。」
次日一早,荀昭穿戴著青衣小帽,騎馬來到矩州東門口叫城:「喂!城上軍士聽了:我乃大宋御史中丞,監西川大營諸軍事荀昭,有要事要與汪士榮先生商議,快快開城!」
守城軍校一邊派人去稟告汪士榮,一邊都擠上城頭觀望。不一會兒,汪士榮也登上城樓,見荀昭輕服匹馬,並無隨從,這才安下心來,在城頭向荀昭行禮。
荀昭拱手還禮,說道:「吾與先生之父,同舉孝廉,吾嘗以叔事之。吾亦與公同登仕路,不覺有年矣。將軍今年妙齡幾何?」
汪士榮答道:「四十歲矣。」
荀昭嘆息道:「往日在京師,皆青春年少,何期又中旬矣!安得天下清平共樂耶!眼下的情勢,你我心中都有數,不必做此口舌之爭,在下是特來給你們指一條生路的。」
俄而,城門吱吱呀呀地開了,荀昭正要打馬進城,卻見遠處突然飛跑過來一匹駿馬。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在馬上向荀昭一拱手說:「你我一同入城如何?」
荀昭一楞,仔細打量這人。見他身材修長,細眉俊目,雖略帶病態,卻是面如三春桃李,身似玉樹臨風,便詫異地問道:「足下何人,你我素不相識,為何要同踏這兇險之地呢?」
那人大笑道:「哈……我是何人無關重要。大魏皇朝五萬精兵旦夕可至,矩州城又何險之有呢?」
荀昭陡然一驚:「啊?聽話音此人一定是越州的賊寇派來的。」他還要盤問,城內的一個旗牌官卻滿面春風地迎了上來:「啊,是方先生來了,您好啊!」他又扭過頭來,打量著荀昭說道:「好吧,我們王軍門傳你進去,暫且寄下你這顆首級。如有半句差錯,你休想出城。」
荀昭又是一驚,詫異地問:「怎麼,這一位是……」
那人從背上抽出一柄玉蕭拿在手中撫弄著,嘿嘿一笑說道:「不才方唐鏡,奉大魏驃騎將軍小武經略相公鈞旨從越州趕來看望幾位老朋友。想不到咱們兩國來使,竟要一同走進這矩州城了。請吧!」
趙宋的西川監軍荀昭和梁魏的謀士方唐鏡,雙雙來到矩州,又同時並轡入城的消息,轟動了全城。軍士們都想看一看,他們此行究竟會為這支連遭慘敗的大軍,帶來什麼樣的命運。
汪士榮此時的心境十分複雜。剛才聽說荀昭要入城見他,他的心裡自然是十分歡喜,原本是打算出城相迎的。不料,在武達身邊的那一個「扭計師爺」卻也到了矩州城下,又偏偏和荀昭遇到了一塊,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躲過圍城宋軍的層層盤查的。汪士榮礙於他的面子,也就不好出面迎接。那些對投降不情不願的少壯派們更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在軍府的院子裡面支起了一口大油鍋,點著乾柴燒旺了火,揚言荀昭膽敢放肆就要將他拋入油鍋,活活地烹了他!
此刻,主張投降的趙立、祁俊一干人的心收緊了,連忙走到汪士榮的面前,勸說道:「大人,方唐鏡這個人,內含狡詐,言而無信,咱們可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語蒙蔽了。雖然他說已經帶來了援兵,可援兵在哪裡呢;即或真的有援兵開往黔中,就能保准打敗朱玄嗎?此事關乎矩州十數萬軍民的身家性命,我們不能不多個心眼呀!」
汪士榮沒有馬上回答,這些年來,自己為著南邑武家的前程東奔西跑,沒有一刻的清靜。他自視很高,覺得自己是個叱宅風雲、有經城緯地之才的小張良。武泰對他的才幹很是賞識,此次出兵對他委以重任,讓他帶著萬餘南邑子弟兵跟隨常化之北上。不料,常化之卻對他甚是輕視,在戰略決策、補充兵員還有糧餉供給上屢屢與自己為難。到如今,常化之敗亡,汪士榮坐困孤城,本來就疲憊的身體,連氣帶累,越發瘦得可憐。他沉思了好久,才緩緩地吐出一句話來:「請兩位大人先到館驛歇息,待我處理完此間軍務,就上門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