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十)
這幾句話問得這些後生們張口結舌,無言以對。荀昭又對汪士榮說道:「汪先生,你原為宋臣,卻把皇上對你如海的恩情拋到腦後,追隨逆賊謀反,這是你為臣不忠;三軍將士追隨你幾十年,都想跟著你建功立業,討得個封妻蔭子的前程,而你卻以一已之私,把他們領上歧途,使他們血灑疆場,魂游荒漠,今日矩州已是勢如累卵,危在旦夕,而你還執迷不悟,要令全軍將士死無葬身之地,這是你為友不義;城中十數萬百姓他們翹首以待的是化干戈為玉帛,撥迷霧而見天,但是你卻一意孤行,置百姓死活於不顧,要讓矩州百姓陷於血海戰火之中,這是你為官不仁;如今,我奉了皇上的旨意,入城向爾曉以大義,指明前途,而你卻出言不遜,相待無禮,又擺出這刀山油鍋,以死相逼,定要絕這一條生路。這是你的謀事不智;當今越水逆黨已陷入眾叛親離、朝不保夕的困境,而你卻仍將欺世盜名、賣主坑友的方唐鏡迎入軍旅,待如上賓,這則是你的見事不明。似你這等不忠、不義、不仁、不慈、不智、不明的無知之徒,如何能當得起小張良的美名,又如何能作這三軍統帥?今日荀某把話說到這裡,何去何從,汪將軍你自己斟酌吧!」
荀昭一氣說完,昂然走到桌前,拉過一把椅子來坐了下去,目光如電地掃視著堂下眾人。
這一番義正辭嚴、酣暢淋漓的斥責,把汪士榮罵得滿面羞慚心驚膽寒,剛才那凶神惡煞般的氣焰,突然消失了。他惶惶不安地連連後退著,終於跌坐在椅子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汪士榮的部下從嘯聚山林到從軍入伍,都是血戰疆場的亡命徒,戎馬半生的兵油子。特別是那些來自南邑的官兵剛烈勇猛而且野性難馴。他們哪聽過這句句入耳、針針見血的大道理,哪見過這滿腹經綸、口若懸河的蓋世奇才啊?一個個臉上雖然如痴如呆,心裡卻暗暗讚佩。
那些頑固的主戰派們見勢不妙,連忙向方唐鏡投去求助的眼神。方唐鏡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他知道,就才學而論自己恐怕不是荀昭的對手。汪士榮手下的魯莽軍漢那就更不堪一擊了。看著汪士榮垂頭喪氣、自悔自責的神情,方唐鏡心裡很清楚,剛才荀昭的一番陳辭,顯然已經把汪士榮說動了心。如果任他再說下去,這支部隊馬上就會反戈投降,這太可怕了!這次自己千里迢迢來到矩州,為的並不是梁封,而是按照與武達商量好的計劃,要忽悠著汪士榮在黔中跟朱玄大幹一場,牽制宋軍兵力,以減輕越水的壓力,讓魏軍有足夠時間休整軍馬,加固城防,進行備戰。可現在看來,不但這個計劃難以實現,鬧得不好,自己能不能平安走出矩州城,都成了問題。這可怎麼辦呢?
方唐鏡也是一個足智多謀之人。他斟酌一下形勢之後,馬上想好了對策,他要再一次借用南邑官兵的匪性把這裡鬧個天翻地覆。正當他抬起頭來要向這些人遞眼神的時候,南邑的那些愣頭青們也正在朝他這邊看。四目相對,什麼話都不用說了,他沖著這些人咬咬牙,悄悄地做了個殺頭的手勢。眾人立即心領神會,大喝一聲:「哪裡冒出來的酸秀才,竟敢在此口出狂言,欺凌我們大人。來人,與我拿下!」此言一出,幾個軍漢便答應一聲向荀昭撲了過去。
可是他們剛剛衝到荀昭的身邊,又都愣在那裡了。因為他們面對的不是凶神惡煞似的金剛羅漢,也不是渾身戰抖的稀泥軟蛋,而是個一身正氣,凜然不可冒犯的天朝使臣,是個知書明理儒雅斯文的書生!剛才他那一席話說得那麼在理,那麼讓人心服,如今汪士榮沒有發話,拿錯了或者傷害了這位荀大人,那可是吃罪不起呀。
就在這幾個軍漢發獃之際,荀昭不冷不熱地撂出一句話:「哼,主將面前,部下可以任意發號施令;請來了客人,卻又要捆綁捉拿。汪先生,你治軍的本領,在下今日領教了!」
汪士榮陡然一驚,正要說話,方唐鏡卻突然竄到荀昭面前,說道:「好小於,你想挑撥嗎?今天就叫你知道我們越州的子弟不是好欺負的。」一邊說一邊把荀昭當胸抓住,「嚓」的一下,撕開了他的棉袍,荀昭被拉得向前打了一個趔趄,方唐鏡向堂下眾人怒吼一聲:「綁了!我有小武相公鈞旨,誰敢不從?」
眾軍漢不敢怠慢,連忙又拉又拽地把荀昭擰了起來。不提防背後突然竄過一個人來,劈手幾個大耳光子把幾個綁人的軍漢打得亂滾亂爬,又拔出刀來「噌噌」幾下割斷了荀昭身上的繩子,把他護在自己身後。這才又轉過臉來,大聲怒吼:「天使面前不準放肆,誰再敢胡作非為,我就宰了他!」變起倉促,堂上眾人誰也不曾料到,一時間竟都被這人的作為驚得呆苦木雞。荀昭抬眼一看,這個救下自己的人正是主降最力的參軍趙立。
原來,自從荀昭踏進轅門的那一刻起,趙立就暗自下了決心,要幫助他勸說汪士榮投降反正。他早就聽人說過,荀昭很受皇帝的寵信和重用。這一次,他一個文弱書生競敢隻身闖入這虎穴狼窩,面對刀山火海、油烹殺頭的危險,神情鎮定地說出那一番驚天動地的大道理來,可算是見識了荀昭的本領了。可是汪士榮已經服軟了,方唐鏡卻跳了出來,企圖在汪士榮的面前殺官逼叛。萬一荀昭在城中出了些許差池,投降的事情也就算告吹了,他們這些人就要死無葬身之地。此時此刻,趙立終於坐不住了,他不顧汪士榮在場,拔劍而起護了荀昭的周全。
只說趙立的話剛落音,方唐鏡就跳起腳來罵道:「好啊!你小子要反了嗎?」說著,「唰」地拔出佩劍,向趙立逼了過來。與此同時,堂上堂下主降的和主戰的人都拔劍相向,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