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4章 (一)
第六十三回
浪蕩子片言亂國
蛇蠍婦一計危邦
只說那荀昭前往黔中處置亂局的時候,對於五姑娘北返江東的事情依舊念念不忘。他差遣了百餘名得力心腹在鄱陽至江州的官道上面暗中埋伏,要在江南大營兵馬的協助下,對五姑娘一行人下手行刺。可是,五姑娘卻還是安然回京了,這令荀昭惱怒不已。
那戴權在給他的書信中說是因為五姑娘此人太過狡詐,沿途防護嚴密,刺客們根本就無從下手……但荀昭宦海沉浮這麼多年,自然知道這些都是騙人的鬼話——那鄱陽現正是被江南大營所管轄的地界,說於守信、石懷德這些人握有十萬兵馬,卻對五姑娘這一行人無從下手才真是咄咄怪事。
其實,那五姑娘離開江州北上的時候,陳布曾提醒她注意提防駐紮在鄱陽的江南大營兵馬可能會對他們不利。但五姑娘卻不以為然道:「笑話!普天之下的人不害怕我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我害怕這幾個無能匹夫!」於是,這一行人並不隱藏行蹤,就在鄱陽的官道上面大搖大擺地北上江東。
果不其然,事到臨頭,這一干刺客和於守信、石懷德、韓靈昆這些大將還有戴權竟然都瞻前顧後,猶疑不決起來。大傢伙兒雖然都知道現在是行刺五姑娘的天賜良機,但又都不願意擔負殺害當朝一品誥命夫人的罪過,總希望著能有一個老實人替自己火中取栗。可是,如同荀昭這樣有「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的覺悟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當荀昭趕赴黔中平定叛亂的時候,這些人就如同一下子丟了魂一般,一下子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就眼睜睜地看著五姑娘的車駕大搖大擺地通過了鄱陽北上京城去了。
五姑娘抵達京城的時候,陸崇也剛剛到了大明宮裡的錦衣承宣府,王一坤趕緊在府衙後面的密室中召見他。陸崇這一路車馬勞頓地到了金城,連口氣還沒歇過來,就被吳湜他們攆著去見王一坤,這肚子裡面本就憋著火兒,見了王一坤哪裡還有好氣?
王一坤也看出他的不快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陸哥兒,你從江州來京,這一路上的顛簸勞頓,老夫也是知道的。論理兒,是應該叫你先歇息幾日的。但你所檢舉之事實在是干係到國家存亡和社稷安危的大事件,容不得片刻的耽擱。你我都是在為皇帝陛下辦差的,食君之祿就理當為君分憂。我說哥兒你還是多擔待著一點兒吧!」
王一坤拉下一張老臉來向自己賠不是,倒弄得陸崇不好意思起來,那一肚子的怨氣竟然也就此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他趕緊站起身來陪笑道:「公公這是說的哪裡話?我陸崇有幾個腦袋,讓雷打了敢對公公不滿?——公公但問無妨,我陸崇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王一坤點了點頭,一時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了。他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說有機密大事要來見我,不知道是何等大事?」
陸崇說道:「回公公的話,我手中還有很多咱們大宋國文武百官私通龍在天的罪證——也不單單是孫全這一家的,榮祿榮大人的、朱四維朱大人的、劉茂相劉大人的、朱玄朱大帥的、義忠親王老千歲的,忠順王府的……哦,還有那位已經賦閑在家的茅老相國。可以說,咱們大宋國滿朝的文武百官沒收過龍在天好處的人,簡直就是鳳毛麟角了。只要公公拿了這些罪證,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懲治那些跟咱們錦衣府為敵的人啦!」
王一坤聽得心中萬分不快,擺弄著手中的茶碗好半晌,才說道:「照你這麼個說法,我大宋朝的袞袞諸公就沒有一個忠良嘍?」
陸崇道:「公公,您現在才知道呀?實話告訴您吧,咱們大宋國就是廟堂之上,朽木為官,遍地之間,禽獸食祿;致使狼心狗行之輩,洶洶當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以致社稷變為丘墟,蒼生飽受塗炭之苦。」
王一坤聽罷陸崇所言,既不怒也不惱,反而拍著手笑道:「罵得好啊!我說陸崇啊,你不去廟堂上當一個御史大夫,卻在江湖上浪蕩廝混,實在是太屈才了——這些人的罪證都帶來了嗎?」
陸崇說道:「這些人的罪證太多,我怎麼可能隨身攜帶呢?為了穩妥起見,我把這些傢伙們同龍在天的往來書信都藏在了城外鴻山寺大雄寶殿上的佛像後面。本來么,我借著同王家那個姓楚的小丫頭是同門師兄妹的關係,死皮賴臉地住在寺廟裡面,把這些信件保管得好好的。只是前段時間,王家的人跟王知古這一對孤兒寡母因著寺廟田產歸屬的事情大鬧了一場,竟然把我也趕將出來,就不知道這些信件還到底在不在原處呢?」
「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怎麼老是與王知古那一家子撇不開關係呢?」王一坤微微皺眉,又將手中的茶碗把玩了好半晌,才說道:「嗯,你說的這些事情很重要,我馬上差人往鴻山寺去查察此事。你就在我的府上歇息吧,飲食起居的事情也不必多慮,只是不要出去亂跑。我知道你與楚雲還有師師姑娘的關係親密,此次回京本該前去探望。但這些日子裡,京城中的局勢並不太平,箇中原因嘛,想來你也是知道的。這些人物在京中各自暗伏爪牙,潛藏眼線,你身份特殊又干係如此大事,一舉一動稍有不慎,就要招來殺身之禍。所以,你是能夠體諒老夫的良苦用心的吧?」
王一坤說這些話的時候,用詞雖說十分謙和有禮,但語氣冷峻,態度嚴肅,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感覺。陸崇微微一笑,起身向著王一坤作揖道:「公公說的極是,我定當遵從公公的意思,在京城中小心謹慎行事,不讓五姑娘那些居心叵測之人鑽了空子。只是……」陸崇說到這裡卻欲言又止。
「嗯?」王一坤把眉毛一挑,笑眯眯地問他道:「只是什麼呀?」
陸崇咧了咧嘴巴,笑道:「我把這些罪證交給公公了,也算是為朝廷戴罪立功。只是……只是不知道公公能不能保我一條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