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5章 （二）

「保命？」王一坤緩緩地點著頭，笑得是一臉的諱莫如深，說道：「當然，當然可以……」

「啊，那卑職的身家性命可就全仰仗公公保全則個。」陸崇一邊說著，一邊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他剛走了不一會兒，吳湜與賴大就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問王一坤道：「公公，您以為這個陸崇所言到底可信還是不可信呢？」

王一坤默然良久，才說道：「陸崇今天在這裡說的這些話如果可信……那就真的要動搖國本啦。」

「這……」吳湜與賴大面面相覷，這死太監說起話來就是這麼雲山霧罩，故弄玄虛的，誰都沒有聽明白到底是個啥意思。

於是，吳湜又向前一步，壓低了嗓音，說道：「公公的意思……莫不是在說這陸崇是在故弄玄虛，狂言欺君？」

「欺君？」王一坤忽然笑了起來，半晌才說道：「倒也不至於，我覺得這個陸崇說的話全是真的。但至於所謂的往來書信到底有沒有，就不得而知了。當然，沒有往來書信這些罪證，你說他是在欺君倒也沒有什麼不妥——剛才陸崇說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現在，你們就拿著咱家的手令，帶錦衣軍往鴻山寺去查察此事！你們要注意此事干係極大，要極以機密，不得走漏半點風聲。寺內上下人等要嚴加看管，祥加審訊，但有知道其中底細之人就格殺勿論！」

吳湜臉色一沉，陰森森地說道：「是，那個陸崇又該如何處置呢？」

「陸崇嘛……」王一坤又思量了好一會兒，才嘆息道：「此人乃反賊龍在天的得意弟子，常年混跡江湖，又在老王爺帳下辦差多年，本事當不在你我之下。可是，他現在裝出一副卑微的樣子，又常常在諸公面前阿諛諂媚。我料其居心叵測，不可久留。可是，只唯恐此人還留著什麼後手，又叫人不敢對他妄動分毫啊。」

吳湜不以為然道：「此人一生浪跡江湖，孑然一身，既無家眷又無親朋，能留著什麼後手呢？」

「不可大意！」王一坤說道，「陸崇此人雖然並無什麼家眷親朋，但現在的朝廷卻是山頭林立，黨爭不休。這做朋友也並不是什麼值得勞心費神的活計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啊。你們誰能保證，那孫全、榮祿還有老相國不會與此人狗打連環么？先不要動他，待鴻山寺的事情查察清楚以後，再對他進行發落不遲！」

「是……」吳湜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把那個最敏感的問題說了出來，「只是……此事若真如陸崇所言，在鴻山寺裡面搜查出諸位大人私通龍在天的信函，那又該當如何處置呢？」

王一坤微微一笑，反問他道：「那麼，依你之見呢？」

吳湜道：「卑職以為，孫全也罷，榮祿也好，這些個文臣武將對我們錦衣府無不輕蔑厭惡。公公可以乘此機會，向皇帝陛下呈上密折，把孫全、榮祿還有茅士鏗這些朝臣勢力盡數拔除。到時候，公公於國功大，自然可以受到皇帝重用，我們錦衣府也就能夠名正言順參與國政啦。到時候，就算是讓公公入主中樞，執掌天下大權，從漢唐故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可……」王一坤低頭吃了一口茶，淡淡地說道：「孫全、榮祿、茅士鏗都是我大宋國的股肱之臣，朱玄等人那是久鎮邊關，掌握兵馬的封疆大吏。這些人的門生故吏、好友親朋遍布天下，在地方、在京城的黨羽極廣，可謂是利益交織，盤根錯節。你要把他們盡數拔除，三大營會答應嗎？文武公卿會答應嗎？世家大族會答應嗎？皇上會答應嗎？這些人若是都一齊倒了台，大宋還何以稱其為大宋呢？你們要知道，我們錦衣府之所以被世人深惡痛絕卻依舊安然無恙，全都是仰仗皇帝陛下所賜。只要皇權安穩不倒，你我的身家性命自然無憂。反之，我們就要生無立錐之所，死無葬身之地呀！當前，江北孫家狼子野心，孫全入主中樞，掌中書令大權，卻仍不知足，竟然還在朝堂上一門心思地安插黨羽，排除異己，意欲架空皇帝陛下。相較於孫全這個外來戶，榮祿等一干京官倒是不足為慮的。你我為今之計只有聯合榮祿一黨對抗江北孫家勢力，才能力保皇權不失！我等才能保住現在的榮華富貴還有身家性命！所以，陸崇所舉發的這些罪證，我們只要把牽扯孫家的罪證上奏，協助榮祿扳倒孫全，消除心腹之患。然後，再對榮祿、劉茂相、朱四維這些人徐徐圖之。」

「嗯，公公言之有理。」吳湜興奮地說道，「現在，我們先聯合榮祿除去孫全，而後再尋找機會扳倒榮祿，這才是最為穩妥的策略啊。我等這就帶人去鴻山寺搜羅罪證，公公就趕緊寫奏章，向皇帝陛下密報此事吧。想來，那孫全倒台也就在這幾日里啦。」

王一坤又叮囑他們道：「江北孫家財雄勢大，又手握重兵，絕不可等閑視之。如今，榮祿的江南大營兵馬幾乎全部南調至湖南平叛，京城防備空虛。江北大營又陳兵連信，對江東虎視眈眈。此時，錦衣府若把此事抖出去，難保孫全不會孤注一擲，搞出入京兵諫的事情來。所以，此事急切之間不能成功，還須待江南大營兵馬調回江東以後，再行誅除之事。現在，我等能做的就是搜集罪證，配合史貽直等人大造社會輿論，發動士人百姓請願遊行，對孫全一黨製造強大的政治輿論壓力。等到萬事俱備了，我們再把孫全和五姑娘的這些罪證公之於眾，孫家倒台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這幾個人正在房內秘密籌劃著如何靠著陸崇遞過來的這些「刀子」來扳倒孫全，屋外忽然亂將起來。賴大急忙出門來看，卻與前來通報消息的小廝撞了一個滿懷。只聽那小廝慌慌張張地說道：「公公，那個陸崇回住所時，竟然乘人不備，殺死看守，越牆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