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茫然
堂邑翁主是太后和陛下的一塊心尖肉。
對於這點,整個長安城中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極其難得的是,小翁主天性純善。
即便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絲毫也不恃寵而驕。
她宛如入冬后的第一場雪,潔白無瑕到足可以淹沒一切醜陋與黑暗。
丁喜有時候看著她那對誰也不吝嗇的純真笑臉,真的無比理解陛下為何會偏愛她勝過皇子們。
這樣的孩子,誰不想為她摘星星捧月亮呢?
可她到底並不單單隻是個孩子,她首先是高高在上的堂邑翁主,她和他之間有著永生永世的天壤之別。
所以,即便丁喜再為復命心急如焚,他也不敢對小翁主有半點造次。
最後實在被逼地沒辦法了,他只好邁著沉重的腳步獨自回長信殿去。
宣室殿中宮人不知幾何,他本就是處於最邊緣那一類。
今天有幸被陛下隨手點中,本該是他難得的一次出頭機會,卻沒成想居然生生沒辦成。
陛下想必會很失望,但也比惹哭了小翁主強不是?
本著這樣的想法,他一五一十地回稟了陛下。
可陛下還沒說話,館陶長公主先急了起來:「那你便由著她一直在那跪著?陛下不是叫你抱回來嗎?怎麼這麼點事都干不好!」
她說著便站起了身,氣沖沖地要親自去長壽殿抱小翁主回來。
走到半路上,忽覺那麼罵了他一通還不能解氣,又恨聲吩咐左右道:「還不把這沒用的東西給我拉下去!」
恍如一桶冷水兜頭澆下,丁喜一瞬間連心都冰透了。
完了。
他怎麼忘了還有館陶長公主在呢?
這位可是囂張跋扈慣了的,且天子只有這麼一位親姊姊,便是在朝政上都採納她的諸多進言。
他死定了。
他膝蓋一軟,軟綿綿地癱跪於地,渾身抖如篩糠,舌頭都僵住了。
之前還說他們笑他會磕成血葫蘆,沒成想他比那更沒出息,竟被嚇地連嚎啕求饒都做不到。
這短短一剎那間,他心中轉過千山萬水,最終心如死灰般地閉上雙眼。
他想他老實些,興許還能落個好死。
卻不想,竇太后出乎意料地說話了:「好了,館陶。嬌嬌才兩歲,你少給她造些殺孽。」
這話打動了館陶,她頓了頓腳,「還不快滾出去。」
丁喜如蒙大赦,忙手腳並用地倒爬出殿去。
他知道,自己這樣子肯定難看地跟狗一般。
但他沒空去思量那些了,他父母死了,兄弟死了,全家只活下了他。
他想活著,他不想死。
他帶著劫後餘生的巨大喜悅滾出了殿,可望著似血殘陽下連綿起伏的宮闕,前所未有的茫然無措從他心底涌了上來。
接下來,他該怎麼辦呢?
他本就沒什麼本事,又惹惱了長公主,只怕會被從宣室殿中趕出去。
而且為了討好長公主,還不知會有多少人要上趕著踩他一腳呢。
他縮在牆角,心底一片惶然。
很快,館陶長公主便從長壽殿親自抱了小翁主回來。
他遠遠瞧著了,忙垂首呵腰,竭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讓長公主瞧見又勾起了她的火來。
可事與願違,他今天只怕是衝撞了太歲。
他聽見小翁主稚嫩又軟糯的聲音似乎是直奔他而來:「母親!母親!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