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噁心
萬籟俱寂的夜深時分,四下里本就靜地落針可聞。
王夫人再一住了話音,愈發是滿殿蕭然,空寂到人心慌意亂,無所適從。
她從頭到尾的語氣都很淡然,即便是說到剁去了戚夫人的四肢時,也仍是平鋪直述,未有半點波瀾起伏。
可劉娉做不到這般冷靜自持,她如泥雕木塑般,怔怔然瞪大了雙眼,惶恐地望著王夫人。
她後背一陣陣止不住地發涼,心間也升騰起一股徹骨的寒氣。
它迅速地瀰漫向周身,纏地她手腳發軟,動彈不得。
她控制不住地想,那該是怎樣一幅駭人聽聞的場景。
一個奄奄一息,流血不止的肉團,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更什麼也說不出。
唯一能做的,便是如無頭蒼蠅般渾渾噩噩地在豬糞和白蛆中不停地拱動。
她曾經的絕色風華,她曾經的意氣風發,她曾經的不可一世,全都不復存在了。
她活地比豬狗還不如,不怪乎高皇后賜名曰「人彘」,委實太貼切不過了。
…………
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攥住了劉娉的心臟一般,她漸漸覺得快續不上氣來了。
她忙勉力抬起右手,不住地拍打著胸口,又深深地長出了幾口氣,方才覺得緩和了不少。
她剛想開口同王夫人說些什麼,胃裡又猛然來勢洶洶地翻江倒海起來。
她忙拚命爬將起來,奈何雙腿直發飄,每一步都像踩在軟綿綿的雲端間般。
於是短短的幾步路,硬生生地走出了天涯海角的艱難之感。
她竭力剋制著自己,好不容易到了鎏金折枝團花銀唾盂跟前,才放任自己張開嘴來。
「哇——」
她眼前一陣發黑,五臟六腑都被揪成了一團。
可即便這般洶湧地噁心,吐地眼淚都飈將出來了,到最後也只反出一口又一口的清水。
許久之後,那股噁心不適才如潮水般緩緩退去。
劉娉鬆開唾盂,取了清水反覆漱口過,又在青銅夔龍鳳紋盆中絞了手巾擦臉。
而王夫人從始至終,只是古井無波地看著她。
她待劉娉終於又跪坐回葌席①上,方才輕笑一聲:「這就受不住了?」
劉娉輕輕點了點頭,喃喃自語般地感慨道:「易地而處,戚夫人也必然不會放過高皇后。可殺人不過頭點地,何必要如此暴戾恣睢?」
王夫人剛要說什麼,她又恍恍惚惚地搖了搖頭,面色慘白地望向王夫人,聲若遊絲地疑惑道:「母親是想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便是輸家的下場嗎?
可……可我們難道不是和戚夫人一樣,都在覬覦本就不屬於我們的東西嗎?
若是戚夫人一開始便不爭,安安分分地只當一個寵妃,是不是也就不會變成所謂的人彘了?」
她往前稍探了探身子,泫然欲泣地哀求王夫人道:「母親,我們也別爭了,好不好?」
王夫人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緩緩搖了搖頭:「娉兒,人彘的故事是結束了,但我的話還沒說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