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誓不還
輕雅迷茫地眨眨眼,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莫名其妙醒來,然後什麼都沒看到。我覺得和死人應該沒關係,有關係的話,也就是那時之後才異樣的吧。」
「你可記得那時是什麼時辰?」邯皺眉問道。
輕雅仔細回憶,道:「我記得我聽到了四聲鼓。」
「那就是四更天了。」
邯思索著,如果那時候下手殺人,的確是個好時間。大家都睡得最沉的時候,發生什麼動靜也不容易被吵醒。到底是誰,弄出來這種事情。
「邯哥,要不我們先報官吧。」桑提議道。
「報官?那些人怎麼會管乞丐的死活。」邯皺眉道,「讓兄弟們把屍體收了,好生安葬,之後再去找兇手。」
「可是不報官,萬一被他們說是我們殺的人,那就麻煩了。」
「你以為你報官,他們就不會這麼說了嗎?算了吧,別指望那幫狗官了,趕快把屍體收了,別讓他們發現,就不會多事了。」
桑無奈,只好跑回去叫人了。
輕雅盯著屍體,聽著他們對話,心裡可不舒服了。乞丐死了,就不是人命么。
「還是報官吧。」輕雅忽然說道,「我覺得這個死人不對頭。」
「哦?」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一種感覺,要是就這麼自己處理了,他們反而會開心。」
「他們當然會開心,這樣多省事。」
「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說……嗯,總之還是去報官吧。」
邯看了看輕雅,道:「你可以去報官,倘若他們胡亂指認是我們殺人,可別怪我說是你殺的人。」
「嗯,總之去試試好了。」輕雅微笑,道。
邯看著他,嘆氣,這孩子,還以為官家多好似的。乞丐多半屬於江湖人,和官家本來就互不對付。非要去報官,真是自討苦吃。
輕雅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一點,跑去報官。
官衙門前,聚集了不少人。
輕雅放緩了腳步,看到有人抬著屍體,不由得停在遠處。
那些人,看裝束,應該都是乞丐,但是輕雅都不認識。有屍體在,輕雅不願靠前,只能這樣遠遠聽著他們說。
有人不停擊鼓,但是官衙大門緊閉。
「敲!繼續敲!死人這麼大的事,他們怎麼能不管!」
「就是,乞丐也是人!死了也要管!」
「我的兒!你怎麼就這麼死了呢?是誰殺的你?娘一定給你報仇!」
好亂。
輕雅瞄了眼屍體,的確,這屍體上,也有和阿刁一樣的古怪氣息。事情果然不那麼簡單,不同的巷子里,不同的乞丐死了,死在同一種手法上。
有個乞丐回頭,發現了輕雅。上下打量著輕雅乾淨整潔的裝束,說話的語氣中不由得帶上了一絲嫉妒。
「喂,小子,你來做什麼?」
「我?」
「對,就你!看你穿得這麼乾淨利落,哪家的孩子?趕快回家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所在的巷子,死了個人,我是來報官的。」
「什麼人?你爸還是你媽?」
「是乞丐,叫阿刁。」
「切,乞丐死了關你屁事!趕快回家去,我們這好多乞丐死了,輪不到你管。」
輕雅聞言一怔,道:「死了好多?」
「怎麼,你想聽?我也可以告訴你。」那人哼了一聲,抱怨地說了下去,「有七個巷子,死了七個人。你說多厲害,七個人啊!一晚上就死了。以前哪裡出現過這種事!這幫狗官也不出來管管,我甚至懷疑,是不是他們下令殺得人。」
「多半是他們殺的人了。」擊鼓人一邊繼續敲鼓,一邊說道,「這府衙本就看咱們乞丐不順眼。近些年乞丐越來越多,上面來人一查,就會說府衙管理不善,才出現這麼多流民乞丐。這不要年末發年終俸祿了,他們若要殺人來漲俸祿,我一點都不奇怪。」
輕雅嚇呆了,這還不奇怪啊,為了俸祿可以殺人嗎?這還是官么。
「小子,你那邊死的人,是什麼樣的?」那乞丐忽然問道。
輕雅一怔,忙應道:「很能幹的人呢,好多累活重活,他都會做。」
「……我指的是死狀,誰管你他生前如何?人死了都一樣,都是屍體,沒區別!」
「死狀就是死掉了,冷掉了,別的看不出來。」
「昨晚突然死掉的?」
「好像說是,早上走著走著,就死掉了。」
「哼,一樣么。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就是八個人。」那乞丐冷冷道,「這絕對是計劃殺人了,八個人,突然全死了,哪兒有那麼巧的事。」
輕雅沉默,他覺得也是。
原本以為是一個巷子這樣,或許是意外誤傷,現在八個巷子都這樣,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行了,別敲了!」
有衙役從衙門裡出來,一看就不是那種說話算數的領導,就是普通的小卒子。
「大人,我們要報案。」
擊鼓的乞丐放下了鼓錘,說道。
「乞丐?」衙役看了他們一樣,不悅道,「大早上吵吵什麼,都還沒睡醒呢。等巳時之後再來敲,現在沒人管你們。」
「大人,死人了,你們都不管嗎?」那乞丐大聲吼道,
「不用這麼大聲,我又不是聾子。」衙役不耐煩地捂著一邊耳朵,道,「管也得大人睡醒了才能管,現在大人還在安睡,你們這麼吵也沒用的。等下再來,反正人已經都死了,又不會跑。」
這說的叫什麼話。
輕雅不高興,沒想到官家竟然是這樣的。
「怎麼這麼多乞丐。」
很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輕雅回頭,這聲音的主人,果然是程琴師。幾日不見,似乎程琴師的裝束更加光鮮亮麗了。說是琴師到不像,說是爆發戶還差不多。
程琴師手中抱著一把琴,輕雅不知道那琴音色如何,看上去倒是很漂亮。
「程大師,有失遠迎。」衙役趕忙迎了上去,道,「大人已在府上恭候多時,就等著您呢。」
「好好,正好我又找到了好琴,特來獻給大人。」程琴師說話也很客氣。
「快快請進。」衙役驅趕門前乞丐,讓出一條路,引程琴師入府。
輕雅淡淡看著程琴師,程琴師卻一眼都沒有看輕雅。
「喂,什麼意思?你剛剛還說,大人在睡覺吧!」那乞丐大聲吼道,「怎麼人家說要進,就恭候多時?」
衙役不答,乾脆地關上門。
一道門,隔絕了所有。
乞丐怒了,又開始用力擊鼓,更加大聲地吵嚷。
輕雅沉默片刻,轉身離去。
一直以為,官家是很公正的,會照顧百姓的。為什麼會有那種錯覺,現實里的官家居然是這樣的。
死人了都不管,卻管那些風雅玩物。
輕雅嘆息,恐怕那些琴到了府衙也沒什麼好下場,這樣的人,感覺不會認真的對待琴。
想著,伸手摸摸背上的輕音。
還好,自己的琴沒那麼漂亮,又被別人嫌棄,才沒有被拿去充公。
還好,它還在自己身邊。
回到巷子里,邯依然在巷口,屍體已經被收走了。
「如何?」
邯問著,不過看輕雅失落的樣子,心中瞭然大半。這孩子,還是天真的很,以為什麼都能很順利,其實不然。在這個世界上,哪兒那麼好順心如意。
「官家,竟然是那樣的。」輕雅簡單說了看到的事,蔫蔫道,「邯哥,我不喜歡官家了。」
邯一笑,有了主意。
「官家不都是那樣的,我曾經去過一次中陵,那邊的官家就不錯。無論有什麼難處,都會幫忙解決。之前我不過是迷路了,他們都派了一個小小衙役,特地為我指路。不過我的家在這裡,要不,我都想去中陵住了。」
輕雅思索片刻,道:「邯哥,我想去中陵。」
邯目光一亮,終於,他願意離開了。
輕雅長吐了一口氣,抬頭,認真道:「邯哥,我現在立刻馬上要去中陵,你告訴我,怎麼走。」
邯一笑,道:「你隨我來。」
輕雅點頭。
邯帶著輕雅,穿過整個北陵,從北城到了南城門前。邯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包袱,遞給他。
「從這裡出去,沿著路直走,太陽落山前,應該就能到中陵了。你拿上這些乾糧,足夠你撐到中陵。其他的,你進城之後再看罷。」
輕雅點頭,拒收包袱,道:「沒事,我帶了錢,不需要這些。」
「小雅,外面就是路,沒有城裡這樣的店鋪。你光拿了錢,那不能吃的。」邯硬把包袱塞給他,道,「這些是乾糧水袋,你出去了就能明白,這些東西才是必須的。」
輕雅道謝接下,想了想,道:「邯哥,我應該不會回來了,這些年,多謝你照顧我。」
「不必,你能憑自己的力量脫離乞丐,我也很欣慰。」邯說著,心中暗嘆。
照顧他?並不是。
只是擔心這個不知來由的小孩子,會引發某些隱藏事件,所以多加留意罷了。並沒有真心實意的照顧,應該也算不上照顧。
大概,就是各自安好罷。
他現在終於要走了,這個安全隱患也終於算是去除了。
謝天謝地,這麼多年擔驚受怕,很快就要過去了。
輕雅深鞠躬,道:「真的,非常感謝。」
「不必,你快走吧。不然到了那邊,城門都關了。」邯催促。
輕雅點頭,走向城門。
城門兩側的衛兵伸出長槍一欄。
輕雅嚇了一跳,城門開著,應該就是可以通過的意思吧?一怕,忍不住看向邯。
「官大人,這是什麼意思?」邯大步上前,問道。
「今日城門,只進不出。」衛兵應道。
邯皺眉,這麼寸?
輕雅有點怕他們,面目好嚴肅。心裡想離開的感覺更加強烈,只好小聲求邯。
「怎麼辦?有沒有辦法,讓我馬上能出去?」
邯瞥了他一眼,這孩子是真心要走,正好順勢幫他一把。
邯咬咬牙,拿出一枚銀豆子,悄悄塞給衛兵,道:「這孩子啊,急著出去,您看看能不能行行好?」
衛兵猶豫了,道:「但現在只進不出,一個人出去,太明顯了。我們不好辦啊。」
邯目光一溜,看到一旁正在裝渣土的官家車,道:「他們是否要出城?」
「不錯。」衛兵應道,使了個眼色。
有些話,礙於身份,不能明說。
「多謝」
邯趕忙拉著輕雅,把他也放到渣土車裡。很快,渣土車出城,輕雅也跟著出城。
一出城門,輕雅就從車上跳下來,還回頭向邯招了招手,轉身離去。
邯看著,終於鬆了口氣,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