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彼時
第四章彼時
「來人！」蒼梧一邊往外走著一邊低喝。
蒼星聽到父親的聲音里透著少有的焦急，放下書，忍不住急急跟了出去。
「城主。」門外小廝進來，垂手等待吩咐。
「叫吳總管來——」蒼梧說。
「是！」小廝應著。小步跑了出去，不一會就回來，在門外道：「稟城主，門房說，吳總管去周總兵府上了。」
蒼梧暗忖道，「莫非他見到街上驟然冒出的厘國人也察覺不妥，已經去知會周龍興布防了？」便向門外說：「讓他回來即來見我。」
門外應道：「是。」
蒼梧想了想，又道：「叫蘇何來。」
門外又應到：「是。」
蒼梧回頭看到跟在身後的蒼星，眉頭又緊緊皺了起來，他很少這麼緊張，思量了一會，他沉下臉來，本就嚴肅的臉上多了幾分殺氣，讓人看著心生畏懼。
他拉過蒼星，走向內室，一邊走一邊說：「星兒你馬上去林府。」說著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又從牆邊的木櫥底下拿出另外幾本來，還有兩把匕首和一根軟鞭。
被父親大力扯著的蒼星有些驚恐，結結巴巴地說：「可，可，可是爹爹，清風哥哥，哥哥他，他的娘親，親，剛剛過世——」
蒼梧並不理會他的緊張：「你們倆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弟，不必避諱這些。」
回頭看了一眼驚恐的兒子，蒼梧意識到自己可能嚇到了他，軟聲安慰道：「我與你林伯父是生死之交，昔年他病故，我便已把清風當作自己的兒子，你林伯母也視你如己出，如今你林伯母不在了，清風孤身一人守著那院子，你應該多去陪陪他，也算告慰你林伯母活著的時候與你母親多年交好之情。」
蒼梧按了按蒼星的肩膀，把書遞給他，又囑咐說：「這幾本書你帶著，匕首和軟鞭作防身用，回房收拾幾件衣服，不要跟任何人說，悄悄的，自己收拾，我讓蘇何一會去接你。」抬頭看了看門外，蘇何已經站在那裡，又重重的囑咐蒼星說：「切記，虹牙不可離身。」蒼星按了按佩在胸前的虹牙，重重的點了點頭。
蒼梧這才舒展開眉頭，輕撫蒼星的後背，說：「去吧。」
蒼星看了一眼蘇何，心中忐忑起來，不敢多想，他快步走出偏廳，一路避開旁人，往自己卧房的方向疾走。
蘇何是蒼梧外出時的隨身侍衛，素常一身深色勁裝打扮，雖身量不高，但整個人分外精神清爽，時刻提著氣息，周身的空氣都跟著緊繃著，像是隨時準備彈出的一發箭矢。他五官平常，是讓人過目既忘的那種長相，而這正是他極大的優點，人們常常意識不到他的存在，但他卻無處不在。
蒼梧望著蒼星的背影消失在迴廊盡頭，眼神明滅，轉過身來對蘇何說：「你陪星兒去林府住兩天，沒有我的命令，不可回府，多帶些金銀，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離他左右。」
蘇何抬起頭，看著蒼梧，他從來沒有離開蒼梧身邊去保護過別人，即使是他的兒子。他有些猶疑，但蒼梧的表情如此堅決，甚至連語氣里都帶著不常有的焦急，他覺得自己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應該尊重他的決定，於是他垂下頭迅速的說：「是！」轉身而去，再沒有猶豫。
不消一個迴轉，二人已經來到了林府。
林府門房上的人看到是蒼星來到，沒有特別的驚奇，只是多看了蘇何幾眼，但還是帶著他倆來到內院。
這個時間，林清風應該是會在櫻園侍弄花草的，門房的小廝把兩人交給引路的花奴，便走開了。
兩人隨花奴在小徑上穿梭。
周宅的院落很大，尤其是林夫人生前種植花草的櫻園。小徑周圍草木深遂，花樹繁茂，濕潤的芳香時刻籠罩在周身，他們繞了好一會，終於到了櫻園的中心。
聽到腳步聲，白衣素服的少年從花草間抬起頭，臉上表情疲憊，眼角也殘留著淡淡的憂傷，即使強自故作堅強，蒼星還是看得出來。
林清風手中拿著一枝剛剪下的雷雲梔子，那花有著灰色帶著白邊的花瓣，層層疊疊的包裹著花蕊，飽滿如烏雲欲雨，濃郁的香氣傾溢擴散，卻讓人覺得清冷沉重似雷電將至。
見到來人，林清風嘴角彎了彎，溫聲道：「你來了。」看到他身後跟著的蘇何，卻又眼神微凝，似有所想。
「清風哥，你最近還好嗎？」蒼星輕輕的問，雖然知道林清風沒有那麼容易從失母之痛中緩解過來，但還是希望他不要那麼傷心。
「尚好，放心。」林清風微微頷首，表情似是釋然，倒似乎是他在安慰蒼星。
雖然只是年長了五歲，林清風在很多事情上卻老成的像是蒼星的長輩，時時關心照顧，彼時靜好歲月，他也經常帶著蒼星去各處遊玩。
此時此地，他看到蒼星帶著蒼梧的近身侍衛來到這裡，心中似乎意識到了會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於是他滿心所想的全是該怎麼保護他周全，他計算著家裡能派得出保護蒼星的人手，甚至連花奴和劍奴也算在了內。
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可能過於嚴肅，他回過頭，看向高處，對身後的蒼星喃喃：「你看，花兒開的剛剛好。」
他撫摸著櫻樹的樹榦，說「她在這裡，已經有五個輪轉了，我們林家十幾代人，都是她看著長大的，都爬過她的枝椏，吃過她的花朵。」
蒼星順著林清風看的方向抬起頭，那裡有大片大片搖晃的粉色，因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竟然都看不到頂。有花瓣飛落下來，紛紛揚揚，落在泥土裡，消融不見。
林清風走過來，攜起蒼星的手，說：「前幾日我尋到幾枚家父未完成的鬼釵，正好你來，與我一同去看一下吧。」說罷便領著他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來到書房，林清風從書桌后的擺架上取出那幾支未完成的鬼釵，放在蒼星手中，說：「我準備把它們完成。」十三歲的少年再次抿緊了嘴，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說：「林家的兵器鍛造譜我已經熟背，加上家父留下的筆記、工具，三個月應該可以完成。」
蒼星看著手中的鬼釵，似有所想，看向林清風，說：「清風哥，我爹爹還沒教我怎麼用暗器。」又眨了眨眼，「不過他給我帶了匕首和軟鞭。」
林清風聽得此話，意識到他們所要面對的情形可能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很多，而蒼星恐怕還不知道。
他想了想，說：「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向門外道：「木香，帶少城主去休息。」
門外走進來一個穿荷色衣服的侍女，應道：「是。」垂首侍立在一旁，臉上並無表情。
蒼星點了點頭，把鬼釵遞給林清風，跟在木香後邊便往外走。
林清風又道：「蒼星——」蒼星回頭疑惑的看著林清風，林清風笑了笑，說：「我在荷苑。」
蒼星給了林清風一個大大的笑容，點點頭，說：「嗯！我知道了，清風哥！」轉身跟著木香走了出去。
林清風看著手裡的鬼釵，有些出神，他見過父親錘鍊鬼釵的樣子，對於自己來說，那的確是一個極大的挑戰。他轉身把鬼釵放在擺架上，拿起父親的筆記，雖然已經翻閱了無數遍，他還是再一次仔細的查看起來，以免漏過任何一個有用的細節。
不知不覺，夜已經過去了大半，林清風按了按眉心，抬起頭伸了個懶腰，倚在在靠背上，用手捂住乾澀甚至有一些疼的眼睛，收斂神思，做片刻休憩。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慌亂的腳步聲，聽雨在門外急急說道：「少主，北城門開了，放進了幾百厘國武人！」
「什麼？！」林清風驚怒起身，雖然早有警覺，但他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他提醒自己冷靜下來，沉聲說道：「加強各園戒備！蒼星那裡多派人手，你去蒼府，保護城主！」
「是！」門外的聽雨大聲應道，疾奔而去。
林清風站在原處，思忖良久，出了書房，奔向櫻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