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王媽媽,你一而再再而三窺探我的行蹤,打聽我的事情,到底想幹什麼?」慕晴泠打量著王媽媽的神色,開門見山地問道。
王媽媽一手攥著自己胸口的衣服,抬起頭,看了看慕晴泠,又看了看一旁的蕭嵐洺。臉上神情幾度變幻,複雜至極。
「你這老媽媽,平日里三句話不離王妃,拐彎抹角地打聽王妃和靖勇公府,到底想幹什麼?你最好老實交代,若有半句虛言,立刻將你打發出去,看滿京城誰還敢用你!」雲橋虎著臉說道。王媽媽卻一動不動,就跟沒聽見一樣,只盯著慕晴泠看。
「問你話你只顧盯著王妃看做什麼?」蕭嵐洺皺眉說道,「若是要當鋸嘴葫蘆,本王這就讓人把你扔出去。」
蕭嵐洺臉色一沉,守在門口的常林就要進來將人拖出去,王媽媽如驚弓之鳥一般膝行幾步,靠近慕晴泠。
「王妃!你自小受老太太教養,俞國公對你亦是仁至義盡,若有人狼心狗肺,毒害先國公夫人母子,害得大公子早夭,姜夫人死不瞑目,你可能挺身而出,為俞家,為你含恨九泉的大舅母與大表兄報仇雪恨!」
王媽媽字字泣血,這些話落在眾人耳中無異于晴天霹靂,震得人半晌回不過神來。慕晴泠臉色凝重,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王媽媽望著慕晴泠,略顯渾濁的雙眸明明無比乾涸,卻無端讓人覺得裡面隨時能淌出血淚來,「我本是俞家的婢女,當年姜夫人入府的時候,被分去了姜夫人的院里當差。後來姜夫人懷孕,生下了大公子,我便被指派去照顧大公子。」
說起往事,王媽媽的眼神有些悠遠,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將這些秘密深埋在心,一個字不敢說,一句話不敢漏,如今真的訴說起來,她卻發現那些過往竟似烙印一般牢固,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現,故人的音容笑貌清晰可見,甚至連那個孩子溫軟的觸感,似乎都還停留在她的手間。
「當年姜夫人投胎,懷相不太好,太醫讓多卧床靜養。老夫人便屬意二房許氏管家,大公子出生的時候,姜夫人虧了氣血,更加沒辦法操心庶務,俞家的掌家權便被許氏牢牢掌控在手裡。」
「頭幾個月還沒什麼,許氏揣著一副和善模樣讓府里的人都以為她是個好相與的。暗地裡,她卻將大公子這邊的人都換成了她的心腹。大公子滿月的時候,許氏派人找到我,許了我金銀財寶,又提拔了我男人,給了我無數的好處,讓我替她辦事……」
慕晴泠握緊了手,冷冷地問道:「辦什麼事?」
王媽媽看了看慕晴泠,委頓在地上,緩緩說道:「她給了我一件小孩子的肚兜,讓我偷偷給大公子穿上。還說日後大公子的貼身衣物,都由她那邊準備,還不讓我說出去,給別人知道。」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肚兜早就被藥水反覆煮過,若是孩子長時間穿著,難免沾染藥性,輕則體虛,常年纏綿病榻,重則早夭……」
「混賬東西!髒心爛肺的混蛋,對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你也下得了手!」雲橋沒忍住,出聲罵道。
「我沒有辦法!」王媽媽以手捶地,嘶啞著聲音喊道:「許稚讓人引我男人賭錢,把家裡輸了個精光不說,還要賣我小女兒去青樓還債!她才五歲啊!」
「你害的那個孩子才剛出生!」慕晴泠揮手將茶杯砸在地上,怒不可遏,「你女兒的命值錢,別人的孩子就活該早死嗎?!」
王媽媽落下淚來,痴痴說道:「是……我黑了心肝……所以我也遭了報應……」
許是俞家祖宗保佑,那個孩子穿著那些毒衣服長到了三歲,可惜身子孱弱,葯不離口。
「我本以為……大公子的身子已經被毒壞了,許氏也可放心了。結果……」
「那年姜夫人再度有孕,大夫說十有八九是個男孩。許氏有了兒子之後野心更大了,容不得姜夫人再生一個兒子出來。於是……」
王媽媽聲音弱了下去,慕晴泠眸光冷硬,緩緩說道:「我記得……早夭的文思大哥……是溺水而亡。」
王媽媽黯然點頭,「是,許氏要挾我,讓我趁大公子在池子邊玩耍之時……推他下水……」
「大公子身子本就不好,數九寒天落水……救上來的時候……就不行了。」
首座上的慕晴泠和蕭嵐洺沉著臉不說話,旁聽的幾個大丫鬟更是從未想過,這世間竟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大公子沒了,姜夫人悲慟之下動了胎氣,強撐著生下二少爺,便跟著去了。」
滿屋寂靜,久久沒人說話。過了一會兒,蕭嵐洺才說道:「你幫許氏幹了這麼多見不得人的事,她不會放過你,你怎麼活下來的?」
王媽媽苦笑一聲,「當年姜夫人跟大公子先後去了,我心知不妙,顧不得別的,只能連夜帶著兒子女兒逃了。可我拖著兩個孩子,如何逃得過許氏的人馬?」
「許氏收買了盜匪,我兒子女兒都被他們殺了……我被逼跳崖,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老天卻讓我活了下來,被山裡的獵夫救了。」
「這些年,我躲躲藏藏,生怕被許氏發現蹤跡。流落到天津,剛好聽說王府採買下人,王妃是靖勇公家表小姐,便自賣入王府……」
王媽媽抬頭看向慕晴泠,溝壑叢生的臉上全是淚痕,「老天爺讓我活了下來,這些年我沒有半刻忘記許氏與我的怨仇!我是不得好死,可我就算是做鬼,被打入十八層地獄,被扒皮抽筋我也要拖著許氏一起!」
王媽媽怨氣橫生,看著有些嚇人。慕晴泠頓了頓,冷靜道:「空口無憑,你既處心積慮地混入王府,今日還與我和盤托出,想必定有后招。」
「是。」王媽媽咧開嘴笑了笑,「王妃英明,我當年擔心許氏翻臉不認賬,特意留了一件她給我的肚兜。」
王媽媽伸手入懷,掏出一件被包裹得很好的布包,解開一看,是一件鮮紅色,綉著錦鯉戲蓮的小肚兜。
「這些年我一直貼身藏著,睡覺都不敢離身。我盼啊盼啊,就盼著有一天,能撕下許氏偽善的畫皮,帶著她一起下地獄!」
蕭嵐洺揮了揮手,吩咐道:「去請張太醫過來。」
常林應聲出去,慕晴泠看著王媽媽,突然問道:「你只說帶著你兒子女兒逃了,你丈夫呢?他在哪裡?」
王媽媽愣了一下,才回道:「他啊……」
「我本是要叫他一起走的,可他不肯走,還要去賭,知道我想帶著兒子女兒逃跑之後,他還想去向許氏告密,想拿我和孩子換錢……」
王媽媽嘴角神經質地抽搐了幾下,牽扯出一個滲人的笑來:「我不能讓他去告密,我得護著我得孩子……」
「我拿斧頭砍死了他……」王媽媽不知想起了什麼,神情有些恍然,「砍在脖子上……滿院子都是血……到處都是血……」
屋裡霎時冷了下來,雲橋雲溪她們都覺得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慕晴泠也不知如何評價眼前這個女人,她可恨又可憐,或許真的像她所說那樣,只有十殿閻羅,才能評斷她這個人的善惡因果。
俞府。
舉宴的前廳此時亂成一團,俞文達仰面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幾乎脫眶,定格在死前最驚恐的表情。
同桌的人都說,俞文達是用了一盞湯羹之後死的,所有的人看著桌上擺放著的湯碗,臉色巨變。
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亂不得。俞恩榮護著老太太,俞文遠站出來主持大局,著人去請大夫,讓下人扣住傳菜的奴僕,還要安撫前廳眾人。
「文達!我的文達!」
許氏慌慌張張從後面跑了出來,衝到廳中,瞧見地上俞文達死不瞑目的慘樣,眼前頓時一黑。
「文達!我的兒!」許氏凄厲一聲,撲到俞文達身上哭喊:「文達,你別嚇娘親,你站起來,你站起來呀!」
隨後趕到的俞府女眷見狀,皆是又恐懼又不忍,在場的夫人們幾乎都是做了娘親的人,眼見許氏的凄慘,不免有些感同身受。
「快把二太太扶起來。」徐夫人趕緊讓下人上前,將不肯鬆手的許氏強行拉了起來。
「查……」主位上,已是滿臉淚痕的老太太顫巍巍地說道:「給我查!是誰要害我孫兒……是誰要害我俞家!」
老太太的鳳頭拐狠狠地跺在地上,俞恩榮更是面色鐵青,大宅院裡面,府上的少爺被人當眾毒死,簡直聞所未聞!
許氏哭得昏天黑地,眼見著就要暈過去。徐夫人跟柳夫人忙著安置女眷。
人群之中,俞筱臉色蒼白,神情驚慌,她忍不住看向還沉著冷靜地幫徐夫人打理事務的謝梓菁。
下毒的人是誰,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嗎?
她怎麼敢!俞筱難以置信,謝梓菁怎麼敢殺了俞文達!殺了俞文達,她也活不了,她怎麼可以……
謝梓菁料理完手邊的事情,突然轉頭看向俞筱,在俞筱驚慌的目光中,謝梓菁對她微微一笑。
許氏母女都以為拿捏住了她,以為她除了聽她們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不是的,這世間拼的不過是誰比誰更豁得出去。許氏母女毀了她,毀了她夢寐以求的幸福和安寧,還想毀了她此生最愛的男人。
那就不要怪她以牙還牙,親手摧毀她們可笑的妄念。
俞筱被謝梓菁笑出一身冷汗,此時的她才感到無比的後悔。
她不應該對謝梓菁下手的……這女人是個瘋子,事情脫離了她的掌控,一發不可收拾了……
「你這個賤人!我殺了你!」許氏哭夠了俞文達,轉身張牙舞爪地撲向了站在一旁的謝梓菁。
眾人大驚,丫鬟婆子七手八腳地拉住許氏,只當她是受了刺激失心瘋了。
此時的許氏確實失心瘋了,俞文達是她最後的指望,如今大房好好兒地,俞文達卻死了,許氏沒了分寸,不管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歇斯底里。
「你殺了我的文達,我要你撕了你,替我的文達報仇!」許氏雙手張開成爪,指向謝梓菁。
「二弟妹是悲傷過頭糊塗了,文達到底是怎麼回事都還沒查清楚呢,梓菁與文達無冤無仇,怎麼會下毒害文達呢?」徐夫人聽見許氏叫喊,臉色不虞。
許氏還是咬死了是謝梓菁害的俞文達,俞筱的臉色更加難看,恨不得上去捂住許氏的嘴。
俞文遠穿過人群走到謝梓菁旁邊,將謝梓菁護住,皺眉道:「二伯母傷心過頭了,筱兒,快帶你母親下去休息。」
俞筱求之不得,帶著許氏就要從正廳退出去。
此時,被俞文遠牢牢護在懷裡的謝梓菁幽幽開口,「是啊,我與大哥無冤無仇,為何要毒殺他呢?二伯母,你為何誰都不認,偏偏認準了是我下的毒呢?」
許氏聞言,掙扎得更厲害。俞筱悚然回頭,看著謝梓菁,眼裡全是驚恐。
「謝梓菁,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