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武英殿
蘇城站起身，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從初秋到深冬，這數月時間，讓他有如脫胎換骨，其眼神越發深邃，透著睿智的光芒。
千訶指著觀星台，道：「這也是一門大禁制，將整個觀星台獨立於景天宮外，你要不要試著解一解，看能不能破開？」
蘇城將目光移向四周，看似尋常的天空石台在他的眼裡卻是另一幅景象，五顏六色的符文密密麻麻，如蝌蚪般在上遊走，一環扣著一環，一道連著一道，看了幾眼，就覺頭昏目漲，趕緊把眼睛閉上，嘆道：「不能。」
千訶大笑道：「這才對，如果你學了幾個月的符陣就將這解開了，我們陣法師的臉面何在？哈哈哈哈！」伸出手指連點，一道道白色靈力落在禁制上，就見漣漪散開，露出外面的景象，千訶拉著蘇城走了出去。
外面下了雪，白色的雪花紛紛揚揚，落在他們身上臉上，劃過臉頰，從指縫中落下。
「下雪了！」
「這就是白雪？我還是第一次見呢！」蘇城攤開手掌，雪花落在掌心，融化成水，他將雪水拍在臉上，笑道：「好涼爽。」
千訶皺眉道：「五珠撼月將至，天象異動，連景天宮這種不法之地都受了影響，走，我們回長生居。」
一路所見，白雪皚皚，銀裝素裹，與此前的衰敗灰暗大不同，蘇城打量著這一切，心中有著歡愉。
快到長生居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一株大樹上掛著一隻黑色蝙蝠屍體，有兩三丈高，翅膀上血跡斑斑，呈烏黑色，顯然已死亡多時。
二人走近，千訶圍著蝙蝠屍體轉了一圈，然後一指彈出，擊在翅膀上，發出敲擊木石的砰砰聲，並未在蝙蝠屍體上留下傷痕，千訶有些驚訝地道：「好驚人的防禦，這蝙蝠是被誰殺的？」他仔細看了兩眼，忽然驚道：「有點像是五靈將里的夜蝠，莫非是侯爺動的手？」
回到長生居，就見老猿猴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雪花紛揚，落在他周身半尺處就被一股莫名力量牽引，落在兩邊，千青和九厭也在，一個替他捏背，一個替他捶腿，見到千訶，千青小妮子就哭了起來：「爹，嗚嗚……」跑到他懷裡，委屈得像個小孩。
千訶拍著她的肩膀，道：「怎麼了？可是想爹了？乖孩子。」
千青低聲啜泣，說不出話來。千訶沉聲道：「九厭，這是怎麼回事？可是你欺負她了。」
九厭跳起來，憤憤不平地道：「侯爺拿我倆做奴做婢，白天要伺候他，晚上還要跑出去打打殺殺，千訶前輩，你要替我們做主啊。」
千青哽咽道：「做不好，還要挨打挨罵。」
千訶臉色漆黑，道：「侯爺？」
老猿猴淡淡地道：「玉不琢不成器，我替你調教了一番，他倆現在都已突破了。」
千訶一看，只見他二人神庭飽滿，精氣神足，身上靈力激蕩，如江河之水，臉上現過一抹激動，拱手道：「多謝侯爺指點。」
躺在他懷裡的千青用手捶著他的胸口，嗔怒道：「爹是壞蛋。」
蘇城走到老猿猴身邊，用手幫他捏著肩膀，道：「猴爺爺，舒不舒服？」
老猿猴哼了一聲：「無事獻殷勤。」
蘇城臉上露出尷尬神色，道：「我孝敬您老人家是應該的。」他看了一眼九厭，身上的氣息果然比以前強了一分，頓時嘆了口氣。
九厭問道：「你嘆什麼氣？」
蘇城道：「我在觀星台累死累活，修為沒有提升半分，可看看你們，捏捏背捶捶腿，掃個院子就輕鬆突破，氣不氣人？」
九厭眼中露出鄙夷之色，道：「氣什麼？這也是看天賦的。」
蘇城大怒，指著他的鼻子道：「你想打架是不是？」
九厭將身上氣息顯露，似笑非笑道：「你真要打？」蘇城像是泄氣皮球，坐到老猿猴身邊不說話，九厭道：「你不要以為我們的修為是平白提升的，夜蝠的屍體看到沒有？是我和千青合力擊殺的。」
蘇城哼道：「厚臉皮，你和千青是什麼修為？築基境罷了，就算提升了一個小境界，也不過築基中期，有什麼能耐擊殺他？」
九厭道：「雖然藉助了石羅漢的力量，但我們也是出了大力的，他的翅膀就是我刺穿的。」
千青插嘴道：「我用爹給我的陣旗將他困了三息時間。」
千訶低頭問道：「那是我給你保命用的，也拿出來了？」
千青笑道：「不這樣，哪能得侯爺看重？」
千訶頷首，向老猿猴道：「侯爺，夜蝠已伏首，其他二人呢？可是一併料理了？」
老猿猴搖頭道：「蛛妖謹小慎微，殺伐果斷，竟拼著夜蝠這條命來換自己的活路，所用的祭獻之術非同小可，不過殺敵一千，自傷八百，沒有數月修養不能痊癒，對我等所謀之事構不成威脅。」
千訶皺眉道：「縱虎歸山，後患無窮，若是可以，還需斬草除根。」
老猿猴道：「這個自然。」把目光看向蘇城，道：「符陣學得怎樣？山水陣呢？」
蘇城道：「馬馬虎虎，一竅不通。」
老猿猴罵道：「不爭氣的傢伙，去，提著香燭紙錢去武英殿祭拜一下幾位聖人，然後回祠堂守夜。」
「噢！」蘇城走到廂房門口，打開門就看見地上放著一個竹籃，籃子當中裝著蟒紋香，硃色紙錢，幾對白蠟，他提起籃子就往外走，千青從千訶懷裡探出頭來，道：「喂，我也跟你去。」
千訶拉住她，道：「武英殿也是你能去的地方？走，跟我回家。」
蘇城沿著屋外的石板路北轉，一路所見，皆是斷牆殘垣，被掩埋在雪裡，露出邊角的烏黑。靴子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走一步停一步，樂此不疲。往前走了約三里地，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這是一座佔地頗廣的寶塔狀建築，按照五行八卦的模子修建的，看地基樣式，應該是七層琉璃寶塔，不過現在只剩下最底下一層了，寫有「武英殿」的牌匾散落在地，大門半掩，說不出的蕭條敗落。
推門進去，首先是一個大殿，殿內牆壁上有壁畫，畫風粗獷，色彩原始。第一幅畫畫的是一個老道人腳踩五彩祥雲，從天而降，斬妖除魔，與一尊尊神魔殺得昏天暗地，於血腥中崛起，留下道統。
第二幅畫畫的是一座巍峨雄山，高不知幾許，山中雲纏霧繞，但仍可隱約見到有道童打扮的弟子穿梭期間，道教中一為數之始，九為數之極，蘇城曾經數過，畫中道童不多不少，恰為九人，倒與教義相符。
第三幅畫則是老道人講道，其造詣深厚，隱與天合，但見天花亂墜，祥雲垂頂，聞道者眾，有人類修行者，也有精怪鬼魅，一個個垂眉低目，神情虔誠。再往後是畫的則是景天宮弟子修行的場景，或是聚而論道，或是布陣煉丹，星羅棋布，不一而足，鼎盛時候的景天宮繁華可見一斑。再往後壁畫就斷了。
蘇城並未在殿內停留，從大殿穿過，進入後面的偏殿，殿內九座石像一字排開，有威嚴老者，也有黃口小兒，有俊朗書生，也有婀娜美婦，不一而足。據說這九座石像是從寶塔第七層跌落下來的，很幸運沒在戰火中毀滅。
蘇城將竹籃擺在地上，將籃中的香燭紙錢拿出，在石像前各點了一炷香，恭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後將白蠟插上，黃紙錢用火點著，道：「各位前輩，我來接大家回家過年了。」
「家裡雖然沒有肉食供奉，但猴爺爺有好酒，古樹上那顆果子我會讓大家先嘗鮮，你們吃飽了我再吃。阿酒那個酒蟲也要一起守夜，不過他都是打瞌睡，真正守夜的人是我和猴爺爺，不，猴爺爺也喜歡打瞌睡，受累的人說到底還是我。」
「你們不要怪我這大半年都不來看大家，實在是走不開。我遇見了很多鬼怪，有幾個還成了朋友，對了，琅嬛經閣當中還有一隻精怪，叫做書硯，是個小書生，還曾幫過我的忙。」
他自言自語，把殿中的石像當做親密好友，一訴衷腸。
武英殿外傳來吱吱踩雪的聲音，一名身穿紫衣長綬，頭戴琉璃步搖，眼瞳如秋水的美麗女子踏雪而來，手中一團如水紫光，一個小石人閉目垂瞼，盤坐在紫光當中。
「盤山侯的石羅漢，也不過如此。」
她走到武英殿前，柳眉輕蹙，道：「這麼一個破敗地方，大人為何如此看重。」
「我也不清楚，大人說只需將殿內石像打碎，我們就會明白。」一道粗獷男聲從女子腰間的黑色玉珏上傳來，聲音有些中氣不足。那黑色玉珏正面雕刻著一頭水麒麟，背面刻有通寶二字，一個虯髯中年趴在麒麟頭上，神情萎靡，好似大病一場。卻是五靈將中的血虎，不知為何落到這個下場。
女子道：「這樣嗎？我們進去看看。」她抬起腳往殿內走去，就見殘敗的大殿之中忽起九色靈光，落在她的腳上，發出嘶嘶腐蝕的聲音。紫蛛面色微變，腳步後退，血水滴落在雪地上，染紅一片。
「紫蛛，你沒事吧？」血虎有些擔憂地道，蛛妖紫蛛搖了搖頭，指尖冒起一道靈光，將血止住，眼瞳當中有異彩閃過：「武英殿，我很好奇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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