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鬼
古屍林入口,金燈夫人盤膝而坐,紅色奇花在掌心沉浮,敲鑼人守護在旁。那敲鑼人也是紙人,但細看就能發現他與其他紙人的不同。他的容貌雖然僵硬,不帶表情,但隱隱有一絲肉色,眼瞳漆黑,而且能夠言語,先前的號子就是他喊的。
「再讓他修鍊個千百年,花隱谷就又要多出一頭老鬼了。」九厭撇嘴道。
檀香裊裊,過了約莫柱香時間,香案上的檀香就燃燒殆盡,九厭坐直身子,望向古屍林的方向,壓低聲音道:「注意了,紙人出來的時候估計有不開眼的東西要打秋風。」
蘇城大驚,目光在四周環視一遍,道;「景天宮這麼亂?」
九厭道:「都是些靈智未開的腌臢物,憑本能行事,但也不能大意,以防有成了氣候的鬼怪渾水摸魚。他們出來了。」
蘇城連忙望過去,只見漫入古屍林的紅花一朵朵枯萎,被黑暗吞噬,死氣如潮水般奔涌過來,卻在屍林邊緣戛然而止,好像那裡有一條不能逾越的無形界線將它們硬生生阻擋。
一個紙人一腳深一腳淺的從古屍林往外跑,腦袋已經折斷,不知所蹤,身上四肢布滿了黑斑,走出古屍林,身上就燃起黑色火焰,化為一個火人。敲鑼人上前一步,把手中銅鑼往他身上一照,發出一輪金光,一道透明的魂魄被攝出,手裡還抓著半截刀刃,落在銅鑼上,敲鑼人拿起刀刃看了看,並不滿意,往地上一扔,至於那道殘魂更慘,落在銅鑼上就發出凄厲悲鳴,化為精純能量被銅鑼吸收。
這銅鑼卻是一件吞噬魂魄的靈器。
流光不停,又有七八道殘魂先後被銅鑼吞噬,每人手上或多或少抓著一些物件,特別是一株五寸長短的烏黑黃精,斷口處有血色汁液流出,散發著沁人清香,被敲鑼人鄭重的送到金燈夫人身前。
「八百年葯齡的鬼血黃精,這一趟倒不虛此行。」金燈夫人將烏黑黃精拿起,仔細看了看,收入儲物袋中,頷首笑道。
古屍林周圍開始冒出一頭頭鬼怪,無聲無息,散落在各處,看得蘇城頭皮發麻。九厭道:「不用怕,他們動手也是搶花隱谷的人,不會為難我們。」
正說著,就看見一個紙人從古屍林跑出,敲鑼人往他身上一照,紙人頓了頓,忽然拔腿就跑,敲鑼人咦了一聲,銅鑼一轉,又是一輪金光,比先前更甚。紙人發出驚恐尖叫,一道殘魂被掙扎著從紙人身上攝出,隱約可見其眉間有一道閃電印記。在殘魂飛起不足三寸之時,其腰間忽然發出幽幽綠光,一枚碧綠珠子飛起,在紙人額頭一碰,將其殘魂吸入了珠子當中。
敲鑼人眼中發出紅色凶光,喝道:「爾敢!」手中銅鑼旋轉,金光熾烈,如一輪朝陽。
「不好!」九厭低喝一聲,手中長劍出鞘,一劍斬落。
一道春光起,一道春光寒。就見劍光冷冽,將金光斬落,九厭飛身而起,一把握住那枚碧綠珠子,也不細看,轉身就跑,同時不忘對蘇城喊道:「快走!被他們捉到,我活不成,你這一身皮肉血骨也休想剩下分毫。」
蘇城打了個寒顫,腳下生風,跑得比兔子還快。這個時候,他突然有點後悔沒有把青燈帶上。
「哪裡來的兩個小鬼?咦,那是龍骨鎧甲?」金燈夫人的聲音響起,如林籟泉韻,優雅動聽。只見她從竹轎上站起,也不見有什麼動作,如一縷輕煙,踏空而來。
九厭臉色鐵青,左手緊緊握著那枚碧綠珠子,反手就是一劍,劍光星羅,迅如閃電,他雖是鬼怪,但劍法大氣,蘊含勃勃生氣。
金燈夫人揮手將劍光擊碎,看似閑庭信步,實則速度極快,三兩下就到了二人身後,伸出纖纖玉手,抓向二人背心。瓣瓣紅花紛灑,二人只覺如陷泥潭,掙脫不得。
「這副鎧甲你們從哪裡得來的?我瞧瞧。」金燈夫人不理九厭,直接去抓蘇城身上的鎧甲,驀然,一枚雷符從他懷中飛出,春雷陣陣,朝著金燈夫人頭頂落下。
「雷符!」金燈夫人大驚,身子疾退,面帶悚然地看著飄在空中的硃色符紙。只覺符紙當中蘊含厚重天威,讓她忍不住心生搖曳。這是對雷霆的畏懼,天性使然。
雷符在空中燃燒,形成一片烏雲,雲中紫色雷電閃爍,散發著沉重威壓。
九厭看了一眼雷雲,又看了一眼蘇城,喃喃道:「你竟有雷符,是我小看你了。」
蘇城卻沉著臉,拉著九厭就跑,九厭疑惑道:「你怕什麼?有此雷符,金燈夫人不敢放肆。」
蘇城埋頭趕路,道:「先逃命再說。」
春雷九響,卻不見雷霆落下,金燈夫人的聲音遙遙傳來:「原來是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
九厭連忙看向蘇城:「她這話什麼意思?」
蘇城不語,九厭心臟猛跳,不可置信地道:「不是吧!」這時,一隻手毫無徵兆的出現,掐著他們的脖子,聲音慵懶,帶著調侃地道:「你們跑什麼?跑得掉么?」
他們回頭,就看到一張秀美絕倫的臉龐,在黑紗當中若隱若現,她的手指在鎧甲上摸過,眼中露出喜色,道:「果真是龍骨打磨出來的鎧甲。」伸手往鎧甲上一扯,蘇城只覺渾身氣血倒流,朝著她掌心奔涌而去,神魂刺痛,好像要被生生撕碎。
哼!
一道瓮聲瓮氣的冷哼聲從遠處傳來,金燈夫人身子微顫,右手手指如遭雷擊,寸寸碎裂,化為一道青煙消散。而這道聲音落在蘇城耳里,卻如晨鐘暮鼓,體內翻滾的氣息頓時平暢,似清泉流過。
「猴爺爺!」
蘇城看著老猿猴從小路上緩步走來,興奮地叫了一聲,老猿猴瞪了他一眼,罵道:「整天亂跑,遲早叫你吃虧!」
蘇城吐了吐舌頭,不敢接話。
「小鬼九厭見過侯爺。」九厭行禮,老猿猴把目光落在金燈夫人身上,沉聲道:「金燈夫人,以大欺小,這就是你們花隱谷的做派?」
金燈夫人眼中閃過忌憚之色,但卻面無表情,道:「花隱谷如何行事就不勞侯爺多費心了,自有谷主吩咐。」
老猿猴冷聲道:「話雖如此,不過蘇城乃我長生居的人,不是誰都可以欺負的,剛才若不是我來得及時,你那一手玄陰鬼掌就要掉他半條命,你是自領刑罰,還是我來動手。」
金燈夫人面色微變,道:「侯爺,長生居與花隱谷向來河水不犯井水,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小事?」老猿猴心中冷笑一聲,也不多言,口中吐出一個「罰」字。真言一出,如含天憲,言出法隨,一根根金色荊條抽打在她身上,令她靈魂戰慄,瑟瑟發抖。
金燈夫人倒飛咳血,身子搖搖墜墜,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喊道:「侯爺,你真要與花隱谷撕破臉?」
「撕破臉?若不是看在故人情面,我豈容你們在古屍林胡作非為?」老猿猴面色一沉。金色荊條抽在金燈夫人身上,頓時皮開肉綻,一道道黑色陰氣從傷口飛出,看得旁邊的九厭面色變了又變。這黑色陰氣乃是鬼怪的本命靈氣,修鍊起來極難,每一縷都珍貴異常,光這幾鞭子就要廢掉金燈夫人數百年的修為。
「些許小事,盤山師叔何必咄咄逼人!」突然,一道清冽女聲從花隱谷方向傳來,就見一片紅花飛來,將地上的金燈夫人捲起往花隱谷飛去。金色荊條抽在花瓣上,有數片花瓣碎裂,托著金燈夫人的紅花微微一頓,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眾人面前。
「猴爺爺威武!」見老猿猴大發神威,蘇城忍不住高聲感慨。老猿猴回頭對他冷冷一笑,蘇城頓時打了個寒顫,笑著討好道:「猴爺爺,我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老猿猴沒有理他,目光看向九厭,道:「你是哪裡來的?為何我從沒見過你?」
九厭回道:「小鬼近年才擺脫渾噩,千訶大人憐憫,讓我在寶香樓寄住,尚未來得及拜見侯爺,還請恕罪。」
老猿猴面色稍緩,道:「原來是他,不過你修為不高,該潛心修鍊才是,怎的隨便亂跑,古屍林危險重重,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九厭恭聲稱是。
「侯爺,蘇城,我要先走了。」九厭向二人辭別,蘇城將身上的鎧甲脫下還他,道:「就要走了嗎?我以後去哪找你?」
九厭道:「可以來寶香樓,樓門前有座石獅子,我就住在裡面。」蘇城從懷中掏出小冊子,上面果然記載有寶香樓這個地名,距離長生居足足十八里地。
「雖然遠了一點,但我會去找你的。」蘇城把小冊子收起,笑道。
九厭點了點頭,道:「好,我等你來。」說著身如清風,消失在山路盡頭。
老猿猴問道:「你怎會到古屍林來?還跟剛才那小鬼玩到了一起?」
蘇城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老猿猴冷笑道:「什麼迷路,定是銀婆子他們氣不過,這才略施薄懲。小方山夕望亭住有兩個老鬼,鐵公公和銀婆婆,他們是對夫妻,這二人心眼小,你無事不要去招惹他們。」
蘇城想起香爐當中那截龍雲香,道:「猴爺爺可知龍雲香是用什麼做的?」
老猿猴道:「一般的龍雲香多是用檀香來做,裡面摻些蛇蛟魂骨,不過鐵公公他們手裡的那柱龍雲香卻是用真正的龍骨龍魂煉製的,很是不凡。」
蘇城恍然,怪不得銀婆婆把它看得那麼重,原來是用真正的龍骨龍魂煉製的。
「你已經開始修習洞墟雷印了嗎?還有你剛才用的雷符是怎麼回事?只聽打雷,不見下雨。」老猿猴忽然問道,蘇城臉色一紅,道:「我在武英殿第七位聖人像那裡學習雷印,不過剛得皮毛,不得真意,只能糊弄一下別人。」
「正雷真法對於妖魔鬼怪具有天生克制的作用,等雷印學成,一般的鬼物就不能近你身了,無需時時刻刻帶著青燈。」
老猿猴接著道:「五行風雷刀劍,你既已見到了第七位聖人像,想必洞墟九印當中的五行印還有風印是學會的了?」
蘇城點了點頭,老猿猴道:「既如此,你且用洞墟風印來追我。」語音剛落,人已化作金光遠去,蘇城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往身上一貼,化作微風一縷,寸步不離地跟在老猿猴身邊,有些埋怨的聲音響起:「猴爺爺也不等等我,若是有惡鬼偷襲,將我擄走如何是好?」
「那也活該!」
就在他們離開不久,沉寂的古屍林忽然戰鼓聲喧,金戈鐵馬,夜梟孤鳴,凶光滔天,有佛陀從天而降,卍字鎮壓,與此同時,古屍林入口忽有結界生成,符文萬道,發出古樸靈光,隱約中可見有魔頭惡鬼撞擊著結界,想要從裡面衝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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