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圖
「媽的,又白跑一趟!」巴圖狠狠的吐了口吐沫,一腳踢開水井邊那個破爛木桶,一屁股坐在青石井沿上。巴圖是匈奴騎兵百夫長,因為他的血統中有黃金家族的血脈,所以他的家族擁有一座上千人的小部落,而他的名字是則是由薩滿祭司所取。
薩滿祭司是能夠溝通雙頭魔神的存在,按照祭司的解釋,巴圖是魔神之語中幸運的意思。
一年之前,巴圖也覺得自己果真是魔神眷顧的幸運兒。能夠入選第一批遠征中原的騎兵隊,入侵富饒的華夏帝國。能夠率領麾下勇士,在華夏帝國遼闊的國土之上縱橫馳騁,燒殺搶掠,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爽的事。漢人士兵遠遠望見他的騎兵隊後轉身逃跑,他縱馬追趕如攆兔子一般殺戮,則是最愜意的事。
然而,自從那個叫登臨的漢人橫空出世后,一切都變了。先是精銳的王帳騎兵被這漢人在無定河邊屠戮,接著,羯人戰神兀那的精銳大軍,再被這漢人的軍隊屠戮。兩戰之中,匈奴騎兵不但喪失大量精銳,而且士氣嚴重受挫,以至於軍營里私下裡流傳著這個漢人是上天降下的神罰的傳聞。
狗屁的神罰。
聯軍統帥興兵兩百萬,進攻漢人的老巢燕京,要將這些傢伙最後的希望滅殺。
然而,當大軍進入北疆后,簡直霉運不斷,巴圖都覺得自己應該改名,叫——霉圖。
先是連天的大雨,令大軍挺進艱難。北疆這片該死的土地,不下雨時土地乾燥,的確是縱馬馳騁的好去處。可一旦下雨,那些亂七八糟的河流就會暴漲,土地則變得泥濘,在其上行軍,吧唧吧唧深一腳淺一腳的龜行,苦不堪言。
要知道,在出兵前,祭司可是向魔神問過卜的,答案是此番進軍必然摧枯拉朽。
接著,又有不幸的消息傳來,大軍的補給線被漢人騎兵擾動,大量補給運不上來。
大軍每天里人吃馬嚼就是海量的糧草,如果斷糧,後果不堪設想。巴圖一想起羯人戰士們那雙雙嗜血的眼睛,就會從脊梁骨里冒涼氣。這些個人形野獸一旦餓肚皮,可是什麼事都能做出來的,保不準偷偷擊殺匈奴勇士,用其血肉填肚子。
奴爾八大將派出騎兵部隊,去驅逐那些擾動大軍補給線的游騎,巴圖這支百人隊則和其他十幾隻百人隊一起被派出來,搜刮糧草。
幸好雨在前天停了,騎兵部隊得以快速向附近的漢人村落出擊。
巴圖於天不亮出發,帶隊跑了將近六個時辰,破了四個漢人村莊,現在這座村莊是第五個。這五個漢人村莊的特點高度一致,不但人跑了個精光,一顆糧食也沒落下。勇士們跑了一天,一個個疲憊不堪,因為糧草有限,所以只吃了一頓。現在必須回營了,回去后恐怕也沒吃的。
真他媽的倒霉,漢人們什麼時候變得跟耗子似的了。
巴圖用那隻猙獰的獨眼狠狠掃視四周,大吼道,「勇士們,可發現吃的了嗎——」他後續的話並未吼出來,而是在心底加上,「哪怕找到一隻耗子也行!」
餓的想吃耗子的百餘匈奴騎兵,以各部落特有的俚語回答巴圖的問題,大體意思是「有個屁」、「惡扁了」、「今天真倒霉」之類。
「真他媽倒霉啊。」巴圖仰天長嘆一番,站起身走到水井旁邊的大石頭上坐下,又叫道,「來幾個人,將清水裝足,半個時辰后咱們回營。」匈奴騎兵傻跑了一天,又累又渴,既然沒找到吃的,喝足清水將肚子撐圓還不行嗎。
這座村莊的水源,也就是巴圖屁股下面的這口水井了。
匈奴百夫長統領百餘騎兵,按照匈奴原有的建制,百夫長就是最低的騎兵建制了。但現在的匈奴騎兵建制已與原先的不同,百夫建制之下為伍,這是學習漢軍步兵的建制體系,一伍擁有十名士兵,由伍長統領。
這時,一名伍長領著自己的十名屬下,收集所有人的水囊后,走到水井前。水井上架著個木架,一根麻繩吊著個木桶懸在木架下。這是古時的簡易滑輪,平日里,村民便是轉動木架上的木輪,將木桶降到井中,待木桶裝滿水后,再搖動木輪,藉助滑輪將木桶提上來。
士兵們圍著水井,有人轉動木輪,有人抬水桶,有人往皮囊裝水。在以往的戰鬥中,這些活計都是匈奴騎兵俘虜的漢人百姓來干,現在這些握慣彎刀和馬鞭的漢子擺弄漢人設計的簡單器械,便顯得笨拙不堪。
「利索點,一個個跟軟腳蝦似的。」伍長掐著腰,對著屬下齜牙咧嘴。但他的手下並不買賬,依然沒精打採的干著活。這些驕橫的漢子都餓的前心貼後背,更是好幾天沒沾到葷腥了,如今是一肚子憤懣和牢騷,怎會有力氣幹活。
「噗通。」一名士兵手沒拿穩裝滿清水的木桶,木桶落到地上,清水四濺,將伍長的獸皮馬靴淋濕了。
木桶順著水井邊的青石路,咕嚕嚕滾到巴圖腳邊。巴圖抬腳,踩在木桶之上。
伍長眉毛一豎,指著那士兵罵道:「他媽的,你——」
「咄!」一聲令人牙酸的,但對巴圖來說又無比熟悉的悶響打斷了伍長的怒罵。巴圖心一凜,下意識抬眼看去。
只見一枚黑色的羽箭釘在伍長的眉心,伍長大張著嘴巴,一張臉仍然保持著猙獰之色,但失去生氣的雙目中,才剛剛顯露出驚駭。粘稠的鮮血沿著羽箭插入的創口湧出。
水井邊的士兵們和附近的匈奴騎兵們,均大張著嘴巴,凸著眼注視著正失去平衡,往地面載去的伍長,彷彿一隻只打哈欠的河馬。
巴圖扭頭,順著箭矢的射擊軌道看去。不知什麼時候,村外那片樹林的邊緣,一名年輕的漢軍騎兵策馬站在那兒。此漢軍騎兵身著低級軍官服,年約十六七歲,皮膚白皙相貌英俊,他手中短弓依然舉著,看見巴圖看過來,他咧嘴一笑,顯露出潔白的牙齒。巴圖恍惚覺得,這一嘴牙齒很是森然,就似猛虎的利齒。
他娘的,這漢人是鬼嗎,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他娘的,放哨的傢伙是豬腦袋嗎,怎麼讓這傢伙摸到這裡來的?
巴圖的腦子中猛地蹦出這兩個問題。
下一刻,巴圖不用費心了。
「咻咻咻——」一大簇羽箭從樹林中飛出,射向村中的匈奴騎兵。
水井附近的士兵距離樹林最近,瞬間被射成刺蝟。
「啊……」許多匈奴騎兵中箭,慘叫連連。
「娘的,敵襲,敵襲,哎呦——」巴圖肩膀也中了一箭,連滾帶爬的邊躲著箭雨,飛奔向自己的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