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居下

雅居下

然而桑葚並沒有陷入形而上學的愛情幻想。

她是天生注重實際的人,既不會因為恐懼圍剿而食不下咽,也不會因為看穿人性而厭世自卑。

不因為世界的不完美而心痛掙扎,也不因為本質孤獨而想把自己託付到別人身上。

她眼裡的人就只是人,他們均活在此刻,既不活在過去,也沒有活到未來。

這一刻過去,就是下一刻。之後一切,但憑行動。

人總是想把自己託付到某件事上,來脫離本質孤獨。

比如確認自己的價值、確認一個永遠不會拋棄自己的親人摯友,更多的女人尋找一個忠夫良婿,更多的男人尋找一個血緣後代。

若找不到託付,就像浮萍,孤零零在世間,被拋棄了一般。

偏偏這世上的人都彼此疏離,都說要大同社會,卻都因為嫁娶就萌生第一層猜疑敵意,之後神經衰弱併發而來,圈禁自私,管控鄙夷,在這之中,彷彿尋找歸宿就更重要了。

而這歸宿,在那人眼裡,也自帶主角般的光彩,令人難以忘懷,世間僅此一個,即是愛情。其實世間相似者遠比不同者多得多。

萬事萬物也都需要經得起批判推敲,戰戰兢兢、一言堂拒絕別人批判推敲的,幾乎都是內部有蛀蟲的蘋果。

桑葚的思維就比較簡單,她用不著用自己的曠世美貌來尋找一個富可敵國、或是貌比潘安的歸宿,不用索求別人的追捧,若神收走她的美貌,給她路人面孔,她也無妨。

她一門心思享受著元淇的軀體,並沒有產生任何幻想和依賴,元淇反倒被她迷的七葷八素,這一刻幻想著要提著衣袍跟著她浪跡天涯了。

一曲終了,元淇趴在榻上,金龜紋的錦被蓋在後腰,桑葚捏著他的手玩,元淇忽然道:「做我的妻子吧,元姬。」

「各大宗族府里招進的只有媳婦和下人,逐出的只有女兒和罪奴。」桑葚道,「你又為什麼要我做你的妻子呢?」

元淇道:「你為何對嫁娶如此敵意?只是愛的結晶而已。」

「愛只是愛,沒必要搞一個契約捆綁,就是友人也沒有寫摯友契約。」桑葚把玩著他的軀體,懶懶地說,「何況,嫁娶最初就是為了兒子當香火而確立的。除了嫁娶,女兒、兒子一起做後代香火,造福後人。」

「我是說你我之間,不談旁人。」

元淇淡然一笑。

「沒必要。如果你很喜歡我,我們就這樣自由地相處。

平白的契約,只會演變出毒夫和怨婦,彼此不愛的那一刻,契約就是累贅枷鎖,舊契約成了黑歷史。

如果非要捆綁別人,不算愛。」

桑葚低頭親了一下元淇的額頭,接著說:「剛才辛苦你了。」

元淇耳朵一熱,忽然很想抽煙草。他不吸曼陀羅煙,雖然大女贊國到處都是,但文朝是禁止的。他也厭惡那東西。

桑葚讓太監給元淇拿煙管來,捏捏元淇的腿肚子,太監低著頭進來,頭垂得更低地出去。

元淇醒悟過來,深宮太監似乎心知肚明是自己被桑葚搞了,而不是桑葚被自己搞,拿煙的手微微一抖,不太自在。

桑葚又道:「嫁娶是一種嫁接的家庭結構,廢嫁娶只是回歸本家,智人理當如此。」

元淇吸了一口煙,吞雲吐霧道:「別給我洗腦。」

桑葚道:「真理會用事實說話。」

「你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獨裁?」元淇諷道。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時代要不斷進步。」桑葚道,「不知元家打算何時出手?」

她看著元淇的眼睛:「元達明和李堡兩人的人頭一給我,我一定幫你們登上文朝皇位。」

「李堡已經死了。」

元淇輕笑:「被王曦毒死了。她把妖魔瘟疫傳給他,為此不惜認他做乾爹。」

他把王曦所作所為告訴桑葚,果然桑葚迫不及待要見王曦。

「你要先把高氏除掉。」元淇說。

「你的語氣過於不敬。」桑葚道,「給我元達明的人頭,你父親要殺我的仇,我就因為你對我的幫助不報復了。」

——真是一頭白眼狼。

元淇些許暗恨。

她對自己就應該畢恭畢敬,她畢竟只個女人,還是個不潔的女人。

元淇想起什麼,突然問:「你和京參到底什麼關係?你真墮過胎?」

桑葚捏住他的下巴,眼睛熠熠有光,然後又鬆開他。

「我以前的十八年,是生活在高牆裡的。我沒有見到母親,我是被遺棄的,京參說我的母親是化歸山洞的魔神。」

桑葚並不遮掩,她也不怕別人知道。

元淇瞠目。神子。

雖然以前也料得到....

面前的少女是神的孩子,這就是她為什麼是神胎的原因。神的孩子,自然也是神。

「下次用少一點玫瑰油,很黏,洗完還是有點黏。」

元淇突然轉移話題,他默然於桑葚的坦誠和光明磊落。

「元達明的人頭。」桑葚又說。

元淇道:「他是我的弟弟。」

「不是親弟。」桑葚笑道,「我是一定要殺他的,在他手裡,我死了兩次。一次在井裡,一次在他找來的李堡手裡。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她語氣並未激動,但語氣令人毛骨悚然,如狼如虎。

元淇抬起手臂要攬她,桑葚扛著他的胳膊,偏頭咬了一口他手臂上的適中肌肉。

邕什抱著劍站在院子里,身邊的副將士卒都膽怯地不敢說話。

邕什的父親站在門口,這是邕什第一次帶著弋什回來,她之前一直抓捕當初造謠、污衊、訛傳自己的地痞惡霸、酸腐文人,並沒有回家。

弋什穿武士們給她找工匠打造的兒童輕甲,護心鐵外就是流檀紋的綢衣華袍,腰間佩戴短劍,留著數股男式辮子,稚嫩的臉和個秀氣的貴族小少爺一般。

「將軍大人.....」

邕什父親並非蠢蛋,回過神來就用了這個稱呼。

「母親呢?」邕什冷著臉。

「她...她去牧場了,在地主老爺那裡....我身體不好,就在家裡、」

「你在家裡睡大覺吧。」邕什一下子打斷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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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名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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