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然,這其中必須排除我,畢竟,我只是一個不能說話的啞巴,沒人會把啞巴當成一回事,自然也不會和我計較,正因如此,在一次偶然之中,讓這位小公子發現了我,也許是一貫喜歡熱鬧的他,偶爾也需要不被人群簇擁,有人能不反駁,不敷衍,安安靜靜的聽他說說話的時候,而目前,在這所大園子里,彷彿只有我能達到這個標準,至此,就像似被發現的新玩具一般,我被他理所當然的當作心事瓶,一個只聽又不會害怕被泄露出秘密的心事瓶。不過,他一個什麼都不缺的人,又正值青春年少,心事也就那麼三三兩兩的少年小懵懂,對我而言,無甚大事,也就左耳進去,右耳便就出去了。
我又轉過身去看著他,就見他那雙松鼠般明亮的大眼裡蘊滿了怒氣,還有著一圈圈水紋在裡面蕩蕩悠悠,倔強的不肯落下來。我知道這次不一樣,他有可能是真遇上了難事了。
我抬手沖他指了指遠處玻璃花房的方向,他起初只是定定的看著我,見我無所動作,便一扭脖梗,挺著筆直的背就揚長而去,我眼眉頓時皺了皺,不為其他,只因他背後那白色T恤上的一道鞋印,突兀得真是和他極為的不相襯啊。
心裡雖然知道他不會亂走,他定會在我們常碰面的老地方等我,但還是免不了有些小擔憂,可事情總得一件件辦,所以我加快了腳上的步伐,不一會兒就在那粉白相間的薔薇拱門旁見到了周姨,她正局促的來回踱著碎步,看見我后連忙幾步奔來,臉上的表情一瞬全是不安。
「來汐啊,我想。。。。我們今天要不就算了?」
我向上提了提口罩,輕輕拍著她的肩示意她放輕鬆,然後問道:「怎麼呢?」
周姨抬眼朝那拱門裡的白色建築物看了看,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剛才,我碰見方嫂了,她拖了一整個垃圾桶的碎瓷玻璃片出來,我問她是怎麼了,她就告訴我,說董事長今天在家裡,不知道因為什麼,同小公子發了很大一通火后,還把所有的管理高層都叫去訓了一頓,我估摸著林經理挨了訓,心裡也一定窩火著,現在去找他說那事,不大合適。」
她話才剛剛說完,只聽見那白色建築物里又傳來一陣平平碰碰的碎物聲,周姨一個激靈,就跟砸在她心尖兒似的,拉著我就逃開了。
如此,我和她只得商量著明天再去找林經理。就在她那本來因為上了年紀就鬆弛的眼皮快要皺成一疊三角時,我掏出身上的一千塊錢塞給她。
「我上月富餘出來的,不想存銀行,太遠,放你這,用時在拿,方便。」
對於這個行為,我其實有思考良久,我特別害怕周姨會理解錯用意,這是我一定要說明,它不叫做接濟,我只是在用一種分寸來守護一個堅強女人的自尊,因為那兩個字,周姨看得比什麼還重要。
閑暇時,於叔偶爾會說起她以前扛過來的日子,年輕時就喪夫,扔下一個兒子和兩個年邁體弱的老人給她照顧,她辛苦工作好不容易養大孩子,又送兩位老人安詳的歸了百年,本以為可以歇歇氣,不曾想兒子娶妻生子后還拖家帶口的讓她養活,日子反而過得一天比一天吃力,不過這世上就是有這一種人,明明一輩子泡在苦水裡浮浮沉沉,卻從沒把它當成一回事,哪怕兩頓只吃一個饅頭,每天走十幾里路去上班,她也沒問身邊的朋友同事借過一分錢,嚷過一句苦,白髮爬滿了大半個頭,身板也是挺得硬硬的,這樣執拗又讓人心疼的女人,是值得讓人尊重的。
周姨看著那些錢,捏緊了拳頭,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我不想給她任何拒絕這些錢的機會,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會滿足她兒子向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就像她說的,她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兒子是她的一切,而為了這個「一切」,我不想她為難自己。
「不放你這,會亂花。」
說完我索性把錢塞進她的衣兜,直接轉身離開了,畢竟在另個地方,還有隻心靈受創的「小松鼠」,等著我這個心事瓶去盛裝他今天那般的所有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