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好,我跟你去楚都。」她為了她的子民毫不猶豫地答道。
如果那個時候他們不曾回楚都,如果他一早就告訴雲卿他喜歡她,如果雲卿沒有見到他的大哥……
一切,又將是不同的結果。
這世上倘若還有讓他牽念和不舍的東西,只有這白玉槐花,他想念了二十多年的花朵,前幾個月有人送了他一株用羊脂白玉雕成的白玉槐樹,他放在床頭日日夜夜地望著它,可惜不是真的,也一絲味道都聞不著,只有形似罷了。
他把斷枝放在鼻端輕嗅,淡淡的香味,一點都不甜膩,因為在雪地里半埋著,香味里夾著些冰雪的清冷,像極了二十多年前那女子身上的味道。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楚皇閉上眼睛,就站在雪地里痴痴地笑了,手中緊緊地攥著那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白玉槐花。
自從知道她有了身孕,楚慕緊張得不行,時時刻刻都怕她做事做不好出了差錯,連斟茶倒水這樣的事情都由他來做。
喬葉起初很不習慣,後來覺得這樣逗逗他也不錯,就心安理得地受了,每每還喜歡躺在床上使喚他,小慕子小慕子地叫,恨得楚慕咬牙切齒又不敢去動她。這小東西越發地猖狂了,半夜三更要吃酸梅,總是喊肚子餓,吃卻又吃不下,非常挑食,要麼就是特別容易犯困,不一會兒又睡著了,早晨的時候又總是孕吐得厲害,說頭暈,全身都不舒服,楚慕又心疼得不行,他哪裡知道生個孩子會這麼難?
「還冷嗎?」晚上睡覺前,楚慕為她把被子蓋好,問道。
「冷。」她躺在床上,眉頭卻蹙著,「手腳冰涼的。」
「那,再加一床被子?我去拿。」楚慕說著就要去叫人。
「你想壓死我啊?」喬葉不滿,「這麼多被子都重死了。討厭古代,什麼都沒有!連個熱水袋都沒有!」
「那怎麼辦?」楚慕聽不懂她在嘀咕什麼,蹲下來,搓著她的手問道。
喬葉眼睛一轉,勾勾手指:「唔,小慕子,你上來。」
「嗯?」楚慕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小慕子,你上來給我暖床……」喬葉咬了咬唇,好不得意。
「你這個小東西……」楚慕瞪眼,「改口!」
「不改!就不改!」喬葉的眼睛瞪得比他還大,「小慕子,你敢對我凶!你嚇到我了……」
「我……」楚慕無可奈何,打不得,罵不得,碰不得,現在他真的拿她沒有辦法了,站起身來,只好脫了衣服,鑽進被窩去給她暖床。
「喂,楚慕,你幹嘛?爪子放規矩一點,不準亂摸!」喬葉拍開他的手。
「……」楚慕又瞪她。
「瞪眼也沒用,」喬葉翻了個白眼,欠揍得不行,身子縮進他懷裡,像個怕冷的小貓咪似的:「我有寶寶了,你還瞪我?以後讓寶寶瞪你!」
「好好好,讓寶寶瞪我。」楚慕輕輕地摟著她,讓她靠在他胸口,「還冷嗎?」
喬葉搖搖頭閉上眼睛,手伸進他的衣服里,嘻嘻地笑:「不冷了,像個火爐似的。」
「喂,小傻子,警告你別亂摸啊,要不然爺可就忍不住了。」楚慕按住她的手,讓他別亂來,她自己卻到處點火。
「這是在考驗你的耐性,你懂不懂?」喬葉抬頭親了親他的下巴:「小慕子,坐懷不亂,你能做到嗎?」
楚慕喘氣有些粗了,拉過她的手拽到身下按住,不讓她抽走,沒好氣道:「你說呢?」
見他這麼快就有反應了,喬葉紅了臉抽手:「流氓。」
楚慕一笑,誕著臉道:「小傻子,對你,爺還真做不到坐懷不亂,誰讓你是女流氓呢?」
「呸,你才是流氓。」喬葉笑著嗔道:「我只是想暖暖手……」
「那給爺親一口,今晚就放了你。」楚慕笑著把臉湊過去。
喬葉躲閃,兩個人在床上鬧成一團,楚慕的臉才碰到她的唇,便見窗外閃過一道光芒,動作立刻停止,猛地坐直了身子。
「怎麼了?」喬葉察覺,睜開眼睛問道。
楚慕的琥珀色眼眸一瞬間變得無比深邃,見她問,伸手按住她要起來的身子,溫和地笑道:「宮裡可能出事了,我去看看,你乖乖地睡覺,別擔心,嗯?」
喬葉蹙眉,見他說得認真,只好點點頭:「嗯,你小心一點。」
楚慕下床,迅速穿好衣服,正要走,卻被她扯住衣擺,回頭,她已經半坐起來,黑亮的眸子望著他:「楚慕,答應我,別與七哥為敵。」
楚慕的眸子幽深,專註地望著她,點點頭:「好。」扶著她的肩將她放倒在床上,蓋好被子,「乖乖睡覺,別胡思亂想了。」
喬葉點頭,他吻了吻她的額頭,這才退了出去。
剛剛的信號是大明令的召喚,這麼多年來楚慕也是第一次見到,出了射影樓時,清逸王也已經出來了,父子二人一起趕往皇宮。
等了許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楚慕有些微的忐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從前只把自己當做行屍走肉,如今因了她,重新找到了活著的意義,他只想付出最小的代價完成大明令的旨意。
清逸王的臉色一直是緊繃著的,十多年來第一次出清逸王府,目標是他曾經居帝位的皇宮。下了很大的雪,宮中到處一片白茫茫的,路上的雪被掃凈了,沒有耽誤時間,紫宸殿前一片平靜,只有日常守衛的御林軍和幾個聽從差遣的太監。
推開門,紫宸殿里的夜明珠亮著,幾個太監弓著身子跪在龍床前,渾身打顫,卻動也不敢動,一個太監手中端著的銀盆中是黑色的鮮血,見有人進來了,只是頭越發地低下去,一句話都不敢說。
清逸王走上前去,往日凌厲的眼眸中滿是悲憫,龍床上那個人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見了他,微微睜開些眼睛,叫道:「大哥,你來了?」聲音也有些無力。
「你們退下。」清逸王一揮手:「守住你們的嘴,要是敢透露一個字只有死路一條!」
那些太監戰戰兢兢地退出去。
偌大的紫宸殿里只有三個人,清逸王走到床頭弓著腰,握著楚皇的手,嗓音疲乏不堪:「天闊,你……」
楚皇笑著接道:「我快死了……」
「天闊……」清逸王的聲音很輕,是楚慕從來不曾聽到過的溫和,他以為父親這一輩子都是冷冰冰的。
「大哥,我的時日無多了,你什麼都不要說,聽我說。」楚皇咳嗽了一聲:「慕兒,你先出去。」
楚慕站在稍稍遠一點的地方,靜靜地候著,心裡卻一瞬間無比悲涼,這個強勢的君主,事事都要抓在手中穩穩地掌控住,為什麼如今卻落得如此頹唐?聽見楚皇的吩咐,他只得走出去,帶上門,站在冰天雪地里,望著眼前的一片白茫茫的景色等候著。
「大哥,凡事有因必有果,我做了這麼多事情,從來沒有想過上天會放過我,而且,不論你們有多麼怨懟,我並沒有覺得悔咎,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我並不留戀這個世界,一點都不。」楚天闊在笑:「大哥,我的遺詔在白玉槐樹牆后的暗格里。」
聽見白玉槐花,清逸王朝牆角望去,那裡立著一株用羊脂白玉雕刻成的白玉槐樹,二十多年前那個女子死去后,他們約定,今生都不再提起白玉槐樹,也不再提起她的名字。
可如今,他都快要死了。
清逸王不動,楚天闊提醒道:「大哥,你不去拿出來看看嗎?」
清逸王拿出遺詔來,打開一看,臉色一下子變了:「為什麼……」
楚天闊笑了:「大哥,你對這遺詔有意見?我都快要死了,你還要和我爭?嗯?」
清逸王搖頭,合上詔書,走到床前:「天闊,我沒有意見。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楚天闊面如死灰:「大哥,為什麼你還是不生氣呢?為什麼一點都不生我的氣?」不聽清逸王說話,他接著道:「呵呵,這麼多年了,坐在這皇位上,真是有意思。天下都是我的棋子,蒼生都是我的玩物,我想如何玩弄就如何玩弄。可是,大哥,我用一輩子事不關己的態度贏來了各種各樣的虛名、罵名,我一點都……不快樂……」
「自從那一天,當我的親哥哥與我最愛的女人在一起時,我便知道,從此以後,我的人生每一天都將會活得痛苦不堪。你為什麼又要把皇位讓給我呢?我不想要啊!一旦登上了皇位,每一天都要叫她的名字——愛卿,愛卿,愛卿……叫一次痛一次,真可笑,天下間每一個人都是她,卻每一個人都不是她……」楚天闊的眼神由悲涼轉為冷冽:「大哥,雲卿不在了,這世上的人怎麼可以過得開心呢?你不能開心,我也不能開心,慕兒是你和雲卿的兒子,他害死了她,就更不能開心!你以為這遺詔我是寫著玩玩的嗎?就算是,楚慕也得遵守!天下人都得遵守!他們誰有本事就去爭吧!只有搶到的東西才是最珍貴的!我這一輩子最恨的,就是沒有機會跟你搶,現在我後悔了……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