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月仙思舊恨 花老喪新歡(4)

第三回 月仙思舊恨 花老喪新歡(4)

花家院道,王月君和花太平正並肩走在回房休息的路上,白卯兒卻十分「知趣」的拉著吳小剛在庭院中假裝賞玩,其實是在暗中遠遠偷看二人情形。

但花太平顯然不是一個懂得風花雪月的男子,就算白卯兒已非常努力的幫他提供機會了,他非但說不出什麼絕妙好辭,就連尋常的閑談都想不到。

「無論如何,這回當真是多謝仙子了。」花太平終於開口說道。

白卯兒見二人行了半路,好不容易等到花太平開口,結果還是在為案事道謝,把她給氣的是腳下一個踉蹌,好在她反應迅速,直接翻了個空翻,才沒有倒在地上。

王月君不禁無奈的聳了聳肩,憑她的耳目,又如何不知白吳二人正在做甚,只是卯兒雖是多管閑事,畢竟也是一片好心,她終不好拆穿說破。

於是王月君也只得不去在意身後的二人,搖了搖頭,向著花太平說道:「最要緊的本該是貴庄的金子,但此事依然毫無頭緒,我又如何當得莊主『多謝』二字?」她嘆了口氣,又接著說道:「如此之多的金子,卻在一個多時辰之內完全消失,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非但莊院中沒留下任何痕迹、四下街坊也未聽得任何聲響。」

王月君說完這句,忽然看向花太平,十分嚴肅的說道:「莊主是否當真能夠篤定,金子是在那時失竊的?」

花太平愣了一愣,但他立即會意,反問道:「仙子是懷疑三叔早便動過手腳吧?」他搖了搖頭,接著說道:「三叔確實是有庫房鑰匙,每日偷偷帶出幾百兩,確實也難以發現。但若是如此,他就不該留下那張字條。因為那張字條,我才去徹查了一次庫房,當時庫中金銀與賬目完全對得上,就連一兩都沒少。」

「之後直到我出庄,兩座庫房都是戒備森嚴,若說賊人不是那時動的手,我就更想不明白還能何時動手了。」花太平又補充道。

王月君也只有苦笑著點了點頭,按花太平所說,若不是他的清點出了錯誤,那賊人確實更沒有其它時間可以下手了。

就算花太平的清點當真出了錯誤,若只是點錯了千八百兩,那與失竊之金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並不會改變賊人犯案的難度,但若說花太平的清點當真能錯上幾十萬兩,那他這個家主之位只怕也根本就坐不到現在了。

所以王月君也只有繼續頭疼下去。

花太平見王月君悶悶不樂,趕忙安慰道:「就算金子之事目前尚無頭緒,但我還是該好好感謝仙子的。」他嘆了口氣,又接著道:「若不是仙子,我連命都沒了,還能找什麼金子?」

他又提及此事,本是想安慰王月君,沒想到說完這句,自己卻已低下了頭,顯是在為自己這太過明顯的冒失性子而後悔——要知花萬年在卯兒為全庄把脈看診時還中著迷藥,就算卯兒一離開屋中便有人偷偷進來給他喂茶「催醒」,那時也已是晌午時分,又如何能夠設計在太湖三傑的屍身上提前下毒?顯是其他賊人都看出了花太平的性子,猜到其會獨自翻查屍身,便早就替花萬年下好了毒。

王月君見花太平本想安慰她,卻把自己也「安慰」的悶悶不樂起來,不禁反倒覺得有些好笑。她回頭瞅了瞅白吳二人的藏身之處,微笑說道:「此事花莊主當謝卯兒才是。若非卯兒精通藥理,看出了這迷藥的厲害之處,我也不會想到賊人當夜引莊主出庄的真意所在,也就未必能懷疑到花三太爺身上了。」

花太平顯然並未發現白吳二人正偷偷跟在身後,也沒注意到王月君方才是為何回頭,點了點頭,回答道:「白小俠在下當是要重謝的,吳小俠自然也非謝不可。但他二人畢竟是仙子的、仙子的……」他說到此處,才想起自己並不知道三人現在是以什麼樣的關係相處,雖說單從這一日多所見來看,三人顯然並不是以主僕身份相處,但若說白吳二人稱王月君「大姐」完全是江湖人的稱兄道弟,畢竟二人有時又和王月君尊卑分明,花太平生怕自己說錯失禮,只好停住不說。

王月君知道花太平心中所惑,不禁笑道:「江湖人隨性而為,哪還有那麼多涇渭分明的規矩?」她頓了頓,又解釋道:「一定要說的話,其實我和花莊主還有些相似,就好像莊主在天白公子、雲海公子這些兄弟面前,雖是同輩,卻是一家之主,自然還是有些區別的。」

花太平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雖然他聽王月君說出二人相似的話,心裡自然會暗暗高興,可真要說來,他與花天白兄弟、花雲海兄弟之間,那有王月君三人那麼親近?這「相似」之言,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了。

王月君又笑了笑,繼續解釋道:「只不過我們這個『家』只有三人,只論人數就已遠不如花家,更沒有什麼金科玉律般的家規祖訓,當然也就更加隨性了。」

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花家有如此名利要爭,庄中兄弟就算說不上「各懷鬼胎」,當然也不可能像王月君三人這般親近,只是此話說出來便十分失禮了,王月君自是不會提及。

但花太平早便是彀中之人,就算王月君不說,他又如何不知?於是花太平只能長嘆一聲,苦笑說道:「在下倒是喜歡仙子這般隨性的『家』,若是有朝一日在下能夠脫離這花家的束縛,不知該有多好。」

王月君還沒回答,躲在後面的白卯兒倒忍不住「噫」了一聲,原來白卯兒聽這花莊主言下之意,竟是想放棄富甲天下的花家家主之身,與王月君一道行走江湖似的,不禁又悄聲說道:「這不挺能說的嘛。」

王月君卻只像聽不懂似的,搖頭說道:「各家有各家的難處、各家也有各家的好處,花家以一家之力帶得金陵全城富庶無儔,如此造福一方,便是月君這等江湖人比不了的了。」

「造福一方嗎?」花太平不禁微微苦笑道,「要是人人都像仙子這麼認為就好了。」

他不等王月君發問,便從懷中摸出一張字條,遞給王月君說道:「這便是當日庄中發現那張字條,請仙子過目。」

王月君先前雖未見過這張字條,早便從胡爺口中得知了大概,此時見花太平又拿出字條請她過目,雖不知其是何意,自然便也順手接過。

王月君當然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是看張字條,竟然看出了事來。

……

「不以善施而稱仁、卻以巧取而不義……」王月君苦笑著將字條上最惹眼的這十四個字給重複了一遍,先前胡爺告訴她字條上所寫之事,當然並不包括這與案事完全無關的兩句閑言壞話。

但就算胡爺沒說,王月君也早便聽過類似的言語。

雖然金陵城每一個百姓的生計都離不開花家,雖然金陵大部分居民都對萬花庄推崇備至,但也並不是每一個金陵人都會喜歡花家。

這張字條雖是賊人所寫,但會說這話的人,卻並不只是賊人。

因為花家祖訓,雖應多幫助困難之人,但除賑濟災民外,絕不可將金銀直接施捨。

所以就算花家倒貼了無數銀子,為揚州培養出無數進士、名醫,使金陵城無數無業游民學得一門謀生之計,在有的人眼中,只要花家沒有把銀子直接堆在他們面前,那便依然不是「善施」。

所以就算花家提供貨源、提供地皮、甚至幫忙尋找客人,讓一個無業之人只用開店賣貨就能取走三分紅利,在有的人眼中,只要花家還要拿走那七分。那便依然是在「巧取」。

所以會說這話的人,雖然未必是賊人,卻一定是想要不勞而獲的人。

所以王月君雖只是在重複字條上的言語,卻立即便遭到了花家人的反唇相譏。

……

「早便聽說過『太陰娘娘』王老前輩聰明絕頂,誰料竟是個人雲亦云之輩,當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忽然,一個女孩的聲音從遠處的樹梢上傳來。

這女孩聲音本十分好聽,但說話時故意陰陽怪氣,聽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但更為詭異的,當然還是她說出來的言語。

「太陰……娘娘?王……老前輩?」王月君愣了一愣,顯然是沒能一下反應過來這女孩是在稱呼自己。

「婷兒,不得胡言亂語!」花太平趕忙呵斥道,「王姑娘不過是在複述紙上所寫,又不是在說我花家的壞話,你怎可如此無禮?」

「哼、一個老太婆有什麼好的,你還要幫著她說話!」只見那名叫「婷兒」的小姑娘又「哼」了一聲,便要轉身離去。

誰知只聽風聲一響,這小姑娘身子還沒轉完,一個踏空,立即便從樹上掉了下來。

「卯兒,你也跟著胡鬧!」王月君向著白吳二人的藏身之處斥責了一句,人卻已在十丈之外,只見她雲袖一舞,內力便化作一陣清風向上捲去。

那小姑娘輕功雖然還不錯,一腳踩空,一口氣便提不上來,只能閉上眼睛,任由身子朝地下跌去。但她忽然只覺有一股力將她往上一托,她立即乘機換了口氣,借著風力又翻上梢頭。她兀自心有餘悸,再往下看時,卻只見那位令她生氣的「王老前輩」正朝著她微笑。

「哼,我才不會謝你這個老太婆呢!」那小姑娘撅了撅嘴,身形一展,順著樹便離開了。

……

王月君看了看花太平,花太平也看了看王月君。只見二人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也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至於忍不住出手將樹枝打斷,教訓了小姑娘的白卯兒,早在王月君斥責之時,便拉著吳小剛不知逃到何處去了。等到王月君回到花太平身旁,連二人的人影都瞧不見了。

二人默然許久,只見一個丫鬟模樣的人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說道:「莊主,您看到婷小姐了嗎?「

「不但看到了,都快被她給氣死了。」花太平長長嘆了口氣,忽然直直盯向這丫鬟,又苦笑道:「是不是你們對她說了什麼?」

「莊主,婢子該死,都是婢子的錯!」那丫鬟見花太平說的如此嚴重,立即跪下道。

「好啦,起來吧。」花太平苦笑得更厲害了,又說道:「我並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們都對她說了些什麼?」

「這、這……」那丫鬟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只見她看了看王月君,又看了看花太平,看了看王月君,又看了看花太平,如此來回十數次,終於開口說道:「莊主息怒,莊主息怒,婢子們幾個今日無事,便在雜院閑聊莊主和這位王姑娘之事,卻不小心被婷小姐給聽了去。小姐便氣沖沖向著正堂趕來。婢子知道小姐必是來尋王姑娘晦氣,立即便追了過來,但小姐那般功夫,婢子怎麼追得上,好不容易追到此處,小姐卻已離開了。」

「你們傳這個倒是傳的挺快?」花太平不悅的說道,「如今庄中出此大事,雖然你們今日不當值,也不該閑談這種事吧?」

「莊主息怒,莊主息怒。」那奴婢見花太平不悅,趕忙又跪下道:「婢子們今早醒來,方知已睡了一日之久,后雖聽聞庄中出了大事,可婢子們一不懂文、二不懂武,那些護院師傅說的東西婢子們一點也聽不懂。後來就得聽說莊主相中了一個文武雙全、才貌雙絕的王姑娘,婢子們也是替莊主高興,這才不小心……」

「好了、好了,別說了。」花太平趕忙打斷了她。

原來這種丫鬟哪見過世面?只覺得自家莊主在金陵城中的地位便和皇帝爺差不多,花太平能看上哪家的姑娘,那是那個姑娘天大的福分,哪還會有被拒絕的可能。她哪知以王月君的身份地位、武功本事,別說花太平只是「在金陵城和皇帝爺差不多」,就算是當真是哪個皇帝爺想要娶她,也還得看她答不答應。花太平生怕這丫鬟越說越失禮,當然便打斷了她。

花太平本想叫丫鬟退下,忽然又想起一事,問道:「對了,婷兒去雜院做什麼?」

那丫鬟仍是跪著說道:「回莊主的話,婷小姐本是在和天麟少爺玩捉迷藏,二人便玩到了雜院來。但沒玩多久,少爺突然便不玩了,小姐氣沒處使,又正好聽到了婢子們的說話,這才來找莊主和王姑娘。」

「唉,就她那個脾氣,也難怪天麟都受不了了。」花太平搖了搖頭,又正色說道:「回去告訴大家,別再亂傳王姑娘的事了。」

「是、是,婢子們再也不敢了。」那丫鬟趕忙又磕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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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明月今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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