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厚義賭情深
事情到了眼下這般地步,找到眉姬方是首要。
雲若問申顯:「你逼問冒充眉姬之人時,可有旁人在場?」
申顯搖頭:「並無,那人進入眉兒房內后,揮退了所有侍婢,想是怕萬一不甚露出馬腳,招人懷疑。」
雲若略一點頭道:「如此最好。你可從玉世子那裡借些人手,先將春風渡監視起來,然後見機行事。其它的我自有辦法。」
申顯一把拉住她:「莫不是你要親自去探查那些人的老巢?那可不成,休說你功力未曾恢復,即便身手尚在,也不能去冒這個險,不若由我親自去更好。」
雲若似笑非笑:「你去了,誰去收拾春風渡的殘局?」
除了申顯,無人比他更熟悉裡面的環境和人事布置,也只有他,能夠掌控整個春風渡,防止隱匿在裡頭的斷腸門徒向同夥報信。
雲若拍拍他的胳膊,轉身便走。
申顯總歸不放心,拉住她,說道:「要不讓阿月與你同去?他的身手你是知道的,上次大理寺冰窖出事那回,也是他救了你。」
雲若遲疑了一下:「叫他?不合適吧。他救過阿田,又救了我,兩次救命之恩還沒回報呢,如今再叫他親涉險地,這一次又一次,你讓我拿什麼還?」
「既然還不起,乾脆多欠點也罷,等有朝一日逮到機會讓他求到你頭上,欠下個大大的人情,豈不兩下扯平?」
「你說得容易!」雲若白了他一眼,心中卻暗暗考慮此舉的可行性。
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玉世子身體有恙,此去尋斷腸門老巢,免不得會有打鬥,萬一像上次那樣引得熱毒發作,我豈不成了罪人?」
「他這人行事謹慎得很,你提前與他說,他就不會無備而往。」他眼神從雲若頸間微露的紅繩上飄過,「再說,有你在身旁,他有辦法不會讓自己看起來太過孱弱。」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時間緊迫,眉姬失蹤一刻,危險便多出一分,申顯再也等不及與她解釋,說道:「你若覺得不好意思開口,我去說便是,教你一人前去,我實在不放心。」
雲若一把拉住他:「何需勞動你大駕,我去跟他說,順便讓他派人手過來。」
申顯知她主意已定,便同意了,最後還硬生生朝她扯出個難看的笑容,默默轉身往春風渡方向走去。
雲若望著他略顯憔悴的背影出神了片刻,耳際傳來細微的簌簌聲,眼角瞥過一片衣角。
心頭晦暗一片,轉身往自家府邸走去。
小半個時辰之後,兩個身著黑麻短打的小廝從雲府的角門走出,手上分別提了兩根條狀物,用布包著,暫時瞧不出是什麼。
伏在附近,一直等不到動靜的兩個武侯見有人出來,頓時來了精神。待看清人的模樣,不由有些失望,互相嘀咕起來。
「這麼晚了,說不定人家女君早睡下了。再等也是白等,要不咱們回去吧?」
「方才離得太遠,不曾聽到申家郎君跟雲女君的談話,就這麼空手回去,你不怕被上頭責罰?」
「那如何是好?」
「哎,先等著吧,上回算命的說我最近走好運,說不定今晚真的有什麼意外之喜呢,嘻嘻……嗯,那兩小廝呢?」
「兩位大人可是找我們?」背後冷不丁傳來說話聲。
二人驚嚇轉頭,只見方才還在角門邊的雲府小廝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一人手裡提著一根木棍,笑眯眯地瞧著自己。
「呵呵,兩位小哥,我等不過巡街到此,並不是為了找誰……唔!」
撲通、撲通,二人腦袋上分別挨了一記,悶哼倒地。阿全阿半將其扛入府內,又分別捆住手腳,堵住嘴,扔進柴房讓人守著。
這頭,雲若吩咐好雲田看住寂春,自己則一身男裝,又將臉塗黑,眉毛加粗,甚至還故意在耳下粘了一顆不大不小的黑痣。
雲田指著黑痣奇怪問道:「貼上這個豈不多此一舉?就憑這丑模樣誰會認出阿姐來!」
雲若睨了他一眼:「我如今這身裝扮普通,雖不易惹人注意,但是萬一遇到那些特別眼利的,便躲不過去。這些人慣會反其道行事,對普通人更加留心,也更加留意一些不起眼但是比較特殊的細節。稍微留點標記在身上,將來他們按圖索驥地去找,就算真見了我,也絕懷疑不到我的頭上。」
「阿姐狡詐!」雲田叫道。
「兵者,詭道也。虧你還想繼承父親衣缽,連這點也不懂。」雲若嫌棄地拍拍他的胳膊,說道:「好生看住府里,我未回來之前,任何人上門來見都拒了。」
「若是宮中來人……」雲田試探地問。
「短期內不會。」雲若肯定道。
雖說比之從前蕭陌變了許多,很多時候雲若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但是有些習慣,一些根植於骨子裡的東西,是不會改變的。蕭陌是個驕傲至極的人,連著被拒了兩次,他不會再讓自己被打臉第三次。太皇太后也不會來找她麻煩,既然雲氏推掉了有可能入主中宮的大好機會,申氏則一定會死死抓住,此刻她想必忙著在說服她的侄孫女吧。
想到申遂兒,那個與裴琛糾纏不休、不可一世的申氏女君,雲若不由一嘆。人們都側目於申家女娘的跋扈,可是又有誰想過,眼下她瞧著活得肆意,卻是連自己的未來都無法做主的可憐人。可是這世上又有幾個女子能夠為自己做主,還不是兩眼一抹黑地將終身託付出去,究其原因還是這世道對女子太過苛刻,如此一想,申家遂兒也算不得最凄慘的那一個,至少她呼奴使婢,生活無虞,除了婚姻大事,其它也算順遂如意。
很快,她就要代替自己進宮了吧……
想到這裡,雲若不由有些愧疚,可是她也知道,即便自己順了蕭陌的意思,申遂兒也逃不過被家族安排進宮的命運。她生來就是后族的女子,又是這一代申氏家主的唯一嫡女,不能成后,也必為妃。
雲田近來沉穩了許多,就像現在,並不問雲若為何突然易容打扮,大半夜的剛回來又要出去作甚。他遇事學乖了許多,回去時順便叫走了一直候在院里的寂春。
待人都走光,雲若走至窗前,輕輕喚了一聲。
一條青灰的人影飄然而落,從來面無表情的溶夜此刻一臉惶恐不安。
「知道我為何現在才叫你出來嗎?春風渡出了那樣的事,為何之前我從你這裡沒有收到一絲消息?」雲若冷冷道。
「屬下有罪。屬下也有好幾日未能聯繫上夜鴿,原本以為那不過是一時的事情,原先也不是沒有過。但是此次失聯時間過長,屬下想盡辦法也未能與她取得聯繫,正欲稟報小主……」
「原來不是第一次,夜鴿她,被人收買了?」
溶夜聞言連忙否認:「不,她決沒有那樣的膽子,雖然屬下並不知道她失蹤的原因,但是屬下與她共事多年,了解她的為人,她絕不敢背叛小主,背叛暗夜盟。」
雲若不語,夜鴿到底有沒有背叛她,光憑溶夜幾句話如何能取信。夜鴿是負責搜集情報和傳遞消息的,春風渡出了事,她若不察,頂多算是失職,但是現在她竟然玩起失蹤,倘若不是被人所劫,那就是攜秘而遁。
比之前者,雲若更相信後者。
暗夜盟自師父手中創立,幾十年來搜羅的秘密軼事不知凡幾,上至宮廷,下至平民,天下三國,無不涉獵。所有機密集中至夜鴿手中,經過分析提煉,揀出重要上報至盟主處,其它的也不銷毀,而是分門別類,編冊封存,以備日後之用。能夠擔任如此中樞之職的,武功自不必說,承襲了暗夜盟最好的武技,甚至各種特殊技能,包括追蹤或者匿形技能,換臉易形的手段,都需精通。
可以說,能夠成為暗夜盟的夜鴿,所具備的能耐非常人能比,放到江湖的其他門派,那也是一等一的強者。這樣的人,被無聲無息地擄走,簡直不可思議。所以雲若第一時間就將這個可能性排除了。
夜鴿若是叛變,她手中掌握的機密,包括從上一代夜鴿手中繼承而來的資料就會泄露,暗夜盟的損失將會無法估量。
溶夜心中知曉利害,卻隱而不報,無非是與夜鴿自小一同進入暗夜盟,兩相配合默契,久而久之,情誼深厚,便是疑心她心有異志,也照樣視若不見。
如此輕率瀆職,要說她說對溶夜沒有失望沒有憤恨,那是不可能的。
雲若沉默片刻:「溶夜,我一向待你如何?」
溶夜俯首道:「小主全心託付,屬下一直感激涕零。」
「我師父待你如何?」
「老主再造之恩,屬下萬死難報。」
「那夜鴿呢?她是否如你一般對我心懷感激,對暗夜盟忠心赤誠?」
溶夜滿面羞慚,不敢言語。
雲若嗤笑一聲:「你也不敢為她指天發誓吧。如此,倘若我發通告將夜鴿剔除出暗夜盟,並下絕殺令,倘若她膽敢泄露組織內一絲信息,必將被追殺至死。你覺得如何?」
溶夜面色頓變:「請小主三思,夜鴿下落尚不得知,如何罰她,不若等找到人以後再說。」
雲若冷笑:「如果找到她了呢?如果已經找到她,你會出手擒她,還是借口失手放過她?」
「屬下萬萬不敢放任她做出任何損害暗夜盟之事……」
「不,你敢!因為你知道,夜鴿已經死了!」
「小主……」溶夜驚愕地睜大眼睛,愣怔當場。
雲若冷笑,如果她沒猜錯,夜鴿就是那冒充眉姬之人,這一點在她從申顯口中得知有人能夠易容成眉姬的樣子,便已隱隱猜到。溶夜就潛在不遠處,以他的耳力,怎會聽不到自己與申顯的談話。後來申顯又提到對假眉姬稍加逼問對方就自戕,那樣懼怕被揭破,極有可能便是因為申顯與自己走得近,她勾結斷腸門,假冒眉姬一事根本無法再對自己隱瞞下去,揭破是遲早的事,與其遭到暗夜盟殘酷的追殺,還不如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但是雲若不敢輕估世人對於活命的執著。憑直覺她相信夜鴿身死一定還有其它原因。至於原因為何,她就不得而知了,也許是斷腸門事先就對夜鴿留了後手,也許是其他勢力暗中滲入到這件事當中,讓她權衡利弊之下不得不選擇去死。
以溶夜心思的細密和對夜鴿的了解,又怎會猜不出夜鴿就是假眉姬。可是他裝作渾然不知的模樣,以圖對夜鴿的名聲做最後維護。
真是情深義重,刎頸不渝,可是放雲若這裡,只能報以一聲嘆息!
望著眼前面色慘白的溶夜,雲若搖搖頭:「你若還有心,就離開天都吧。自己去向師父請罪。倘若她老人家願意相信你,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我這裡無有不可;倘若師父也不願再接納你,從此天涯海角,任君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