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鏡花水中月

第九章 鏡花水中月

「這是哪兒。」

最近這日子過得,一睜眼便是一世界,是風族太瘋,還是我離開了地球的空氣就降智了?

還好嬴湛坐在我的床邊,就這麼一天不到,我已經把她當做我在異世界的親人,是我活下來的唯一指望;別人是撿裝備,我能遇到個神醫也不錯。不過神醫湛正翻著一疊紙,醫生認真的模樣讓我害怕。我記得之前我身體一直冒冷汗,然後就是在這裡的床上醒來。

「我師兄的診所。」

「這麼豪華?」這裡不像是診所,倒是符合那句「我從兩百平米的床上醒來,面對著兩萬個僕人」,空間之大,讓人望不到牆;四周有四根圓柱,但柱子之外仍有空間,這房間似是到不了頭。而天花板是整幅壁畫,畫的是濃墨重彩的山水;山水畫能如此濃烈,我也是難得一見,這可能是畫家想象出的世界,亦或是江心月的全景,總之我一睜眼所見,以為自己在另一世界,就是拜它所賜。

但是這裡確實不像是間屋子,空間雖大,但不敞亮,似乎被什麼籠罩著。

嬴湛好像能知道我沒說出口的想法,對我說,「因為它在一處溫泉中。」

「溫泉中?」

溫泉里蓋房子嗎?怪不得這裡有些混沌,是因泡在溫泉水裡;我居然還沒被淹死,這應該不是生命的奇迹,而是江心月的能力。可是,江心島還能有溫泉嗎?

「這裡不是江心最深處,但有秘密通道和地下灼熱的岩漿勾結,處理過後,就成了一個溫泉。這處溫泉療傷最好,所以我師父嬴冉就在這裡建了治療室。師父為修醫術,十年前去了外面,這裡就由師兄經營;以師兄的身份,他照看這裡是最合適不過的。」

「什麼身份?」

我正要追問,有個人悄無聲息來到我身後,風族人連走路都是用飄的嗎?我下意識看了看嬴湛的腳——還好,她有腳。

嬴湛起身,對他示意;看兩人默契的打招呼方式,這應該就是她的師兄了。

可我轉身,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師父。」我脫口而出,我認識的一個叫「陳順」的人和眼前這位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他是我在報社的老師——那是我剛入職的時候,他帶了我三個月,後來他請了長期病假,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麼病,他沒同我交待什麼,總之我後來再也沒見過他。難道他是風族人,要迴風族探望,所以才請的長假?才一張熟悉的臉,才一個打招呼的開頭,我的腦內便開始了一出大戲,一出風族自相殘殺、地球人搶灘登陸、直至最後人類共饗天下的大戲。

我意識到自己的冒昧,「我是覺得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不過他不可能來這裡。」

他笑了笑,「有點意思,『師父』這個稱呼說不定還用得上。」

「啊?」見他的笑,我第一反應便是他好像願意幫我;不知嬴湛對他說了多少,希望他清楚他幫我這一行為意味著什麼。

「這是月懷,我師兄。」

「月懷,你好,我叫姚遠。」我伸出手,想跟他握手,可他們不一定有這習慣。

不知他是不是見怪不怪,毫不遲疑地跟我握了手,說,「叫我子懷就好。」

子懷?就在我琢磨這是什麼取名習慣時,他對嬴湛說,「子湛,天快黑了,你們不回去嗎?」

「子湛?」

「哦,這是風族的名稱習慣。」嬴湛反應過來,風的很多規矩她還沒跟我說,「『子』加上單個名字,一般是我們稱呼對方的方式。這種習慣,最早好像是因為有一段時間,很多人的名或是字,喜歡以『子』開頭,久而久之,名字倒也不流行加『子』,『子什麼』的稱呼反倒成了社交禮儀了。」

「其實,我們這兒很早以前也有這樣的流行。」我想起孔子弟子們的名字來。

「地球啊。」子懷長嘆一聲,似乎還有些了解地球。

子懷右手輕輕一揮,床不在了,我旋即被一股力量支撐著,站了起來;耳邊涌著水流聲,很是混沌。這可能是溫泉里的原貌,但我們仨還是處在一個平整而廣闊的空間里;我不知剛剛的和現在的環境,哪個是幻象。

「早上,子湛聯繫我,說她那兒有個無法解決的病人,那時你已經昏迷;我雖然用溫泉水治好了你,但你這次的病因不明,況且你不是風族人,我怕你還有危險。」

醫生說我不是風族人,那我一定不是風族人;生理上的差別,醫生最清楚了。既然如此,風族請自求多福,我一天暈幾次都沒關係,只要住到樊渡旁,等候時機,回到地球。——聽到自己不是風族人的肯定回答,我的思維異常活躍,彷彿已經找到了回家的路。

「那怎麼辦?」嬴湛似是比我還急。

我已經接受了現狀,包括動不動昏厥的情況;縱然出自無可奈何,可還是認了。自以為強壯的我,難得感受體弱多病,自己倒也沒什麼痛楚,不過是幾次襲來的昏迷或深眠,然一次次醒來就過了半天,我在這兒的時間就被圈禁在同莫名其妙的病的鬥爭里,希望回地球的事不會被這破身體耽擱。

「找師父。」子懷說這話的表情告訴我,他師父可不好找。

「可我們沒他的音訊,他現在在哪裡?會不會被暮王抓走了?」

如果真是不世出的神醫,暮王一定也需要他;若真是被暮王抓走,他們反倒不用著急,暮王的人也需要醫術高明之人,嬴冉的安危暫且不用擔心,如若他在外面漂泊,如嬴湛所說的不斷蔓延的紛飛戰火無情倒是可能傷害嬴冉。

我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反而關心起風族人的死活來。這份淡定,倒也不是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念可以很快回地球,回了地球,對江心月的不適應症便煙消雲散了;它更多的是本身性格的緣故,就好像我在地球時,周圍的工作和生活節奏再快,我都無動於衷;工作即工作,生活即生活,而我的事業就是處理好工作和生活,讓自己的靈魂可以悠閑自得。我確實沒什麼大志,想起父母,再大的胸懷和再大的動力到頭來也可能因一個突發事故戛然而止,何必操勞呢?先天對世事的遲鈍,以及父母去世后獲得性的對世事的厭惡,兩者疊加,促成了我的消極,也促成我此時面對突變、身處異鄉的種種想法。

子懷、子湛沉默良久,晾我在一邊,正當我要張口問什麼,子懷對子湛說,「天快黑了,你們再不回去就要在這溫泉底蹲一晚了。」

子懷的意思是讓我們走,可子湛卻說,「他的身體不適宜挪動,就再住一晚吧。」

「就你一個人照顧可以嗎?」子懷似是很忙。

「都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教學質量差這麼多嗎?」嬴湛佯裝生氣。我知道她是裝的,和徐林假裝生氣的樣子差不多。

徐林,我為什麼偏偏想起這個名字?地球啊,我是不是最好忘記你;我這在風族世界殘損疲累的身心,不知猴年馬月才能依偎到你身旁。

不要再想那裡的人了,一日不見,便成瘋魔,再多想些,怕是要死在這裡了。我被抒衡弄成了地球的棄子,困於水深火熱之中,有兩個好心人,似是出於醫者仁心,又或者對可憐的流浪者有那一些憐憫,選擇拉我一把。

我看著子懷走出溫泉底的背影,有種莫名的情愫湧上心頭。他和陳順很像,就連大刀闊斧、對周圍甚是不屑一顧的走路姿勢也是一模一樣;可能是月懷、陳順一流,長得不錯,可用「美」來形容,所以這麼欠揍的高傲倒沒有被大規模嫌棄;於陳順而言,加之本人能力不錯,甚至很受歡迎,孤傲反倒成了受人青睞的個人特質,不知月懷是否也是這樣的人。

「喂,地球人小子。」嬴湛目送子懷出去,轉頭對我說,「我們出去看看吧。」

「你不怕死啊!」我可要留著命回地球,我連連拒絕,「不是晚上出去就會化成血水嗎?」

「這一條規定有缺陷。」她壓低了聲音,「暮王深諳對黑夜的控制,所以選擇在夜晚對不服從於他們的人下手,因而出去的人都會慘死。但如果你本人能被不透光的紮實東西全部遮蔽,也就不會化成血水了。」

「也就是說,暮王的懲罰其實有自己一套計算方式,但方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可這樣一來,便有許多疑問了,「那暮王為什麼要睜隻眼閉隻眼,放你們一馬?」

「為什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非我們月人聰明?」

我很認真地看著她,「你信嗎?」

她不說話了。

「那麼我們用什麼裝備出去?」我是想出去看看,即使神醫湛說我不宜挪動。

「不用出去,我們在水裡走走。」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不過總得聽本地人的,只是我還要多問一句,「你說我不宜挪動,是不能挪動哪兒?右腳?」

「那只是我騙子懷的借口,我想他離開,然後帶你去別的地方。」她見我不解,便解釋道,「我帶你去見能幫你回地球的人——其實未必是回地球,但他應該可以帶你出江心月。只是他面對暮王的巨大壓力,我不確定他樂意幫你。此行有風險,你願意一試嗎?」

「能回去的方法,無論概率多低,我都要去努力。」

成了,我這回答如同合約書上籤了名字畫了押。

子湛示意我跟上她,我卻還有疑問,「可是,子懷也是神醫,他不會質疑你對於我身體狀況的說法嗎?」

「你還要不要回地球了?」

我老老實實跟著子湛,子湛說,月人有個特有的技能,只要靠近月人,月人就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幫助其他人在水裡無障礙行走。

子湛要帶我去的,是字面意義上鏡花水月的世界。此地一泓清泉因地下與岩漿勾連,而成溫泉;但它有窄小的水道,通往一山之隔的江心月核心區「月島」。那個核心區的主體是一個湖,是江心之心,其上有個島,島內早前是月人的活動區,集中建有月人定居以來的智慧成果,如今憑藉地理優勢成為江心月的駐防指揮中心;簡而言之,那裡是江心月包圍自己尊嚴的最後陣地,它臨危承擔了保衛江心月人單純心靈和脆弱生命的重責,重要到我覺得我一外人還是不去為妙。

不過,為了回地球,我總要硬著頭皮上。

作為江心之心的月島,倒沒有其實質任務般的嚴肅,反而同其名字一般,溫潤而詩情畫意。那裡沒有正經建築,有的是同山水融為一體的寫意。

我和子湛上了岸,走在山體和樹林的陰影里;可惜了,自己時刻受來自暮王的死亡威脅,沒空欣賞這裡的鏡花水月朦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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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牧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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