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去留兩崑崙
寂寥的夜,無情留我一人哀嘆。回不去了,我哥會幫我去報案嗎?不過一定杳無音信,然後經過兩年成為失蹤人口,再過兩年宣告死亡,這樣算來,「姚遠」還能存在四年。
四年啊,地球人習慣的計量方式可以度量江心月的時間嗎?我突然發現牆上掛著圓形時鐘,是常見的不帶鐘擺的簡單掛鐘,指針發著熒熒之光,如幽冥般,指示暗夜的彌散。我眼前的這裡的世界,明明與我所習慣的地球一模一樣,怎麼就成了領域外的範疇。
又或者,我從這別有洞天回去,地球只自傳了一圈。世上的人還沒忘記我,我還能去找惦念的人和事。
我,姚遠,堂堂一有識之士,如今困在另一個時空的長夜裡,動彈不得。
想喝水,都看不到水壺,我折騰著起來,借微弱燭光,摸索著,至少不能被渴死,傳出去多丟人。右腳、右手、後背、脖子——就這麼一路痛上去,還好我堅毅勇敢的腦細胞和腦部神經守衛了我的智慧,接下來我就要靠著腦子逃回地球了。
該死!估計右腳最先著地的部位,然後側身砸在地上;我現在的右腳根本不能受力,扎心的疼從腳閃電般蔓延全身,似是得了重病。希望自己傷得不重,這裡的青山可不埋地球人。
木桌上的燭台被固定了,我不能移動它;房間很大,似乎一層分割了的幾個房間都只有簡單的屏風隔斷,而沒有牆面,周遭似是深不可測的黑暗就這麼撲到我身上。我心生寒意,艱難靠著左腳和左手挪動到桌子旁,對著燭光取暖。
我正要坐下,覺得腹部有東西阻止我蜷縮身體。
那是一封信,封面所書正楷,「與姚遠」。幸好是正楷,草一點我就認不出了。
看到第一句,我就知道是誰塞進來的了——
姚遠,原諒我的冒昧,屬實有求於你。
你的那個夢,那個登基大典的夢境,某種程度上說,是我之所為。
我自年初感受到要找的人在我附近之後,就布局,在城市四周設下機關,剛好那是我的產業覆蓋的地方;天溪山脈最高點、附近海上航道的最底部、城市地標的最高處、城市主要礦脈最低點,我利用它們向夜晚的城市釋放製作過的特別的電磁波,這麼多天,終於有人上鉤了,夢到了我想讓他遇見的夢。所以當你問我,是不是我操縱的夢,我不能否定但也不能肯定;你會做那個夢,是你和我族的緣分,但之前也發生過普通人的腦電波與我所發出的我族特定的波段相符的情況,也就是普通人也能在我的干預下遇到那個夢境,所以我無法確定你就一定是我要找的人。
我要找的,是我族遺留到地球上的皇帝。我族發生了危機,一個叫「暮王」的黑暗勢力正在蠶食我族的生存空間,我族急需找回那位皇帝,帶領族人戰勝暮王。之所以非此人不可,是因為我族人生活分散,聯繫薄弱,因為歷史上的交集,如今各地之間只認可此人的號召。歷史上的事,說起來就複雜了,有些事情是連我都說不清的,譬如,那位皇帝為什麼會流落地球;再比如,應該要如何打敗暮王——這就靠你了。我能明確告訴你的就兩點,其一,我族也是人類,和地球有一段極為短暫卻尤為深刻的淵源,不然我要找的人也不會隱居地球;其二,你未必是夢裡的那位君王,而且他也未必能戰勝暮王,我族的前途未卜而如今已至危急,所以即便到了最後,事情的發展告訴你,你並非我族之人,也請堅持到回地球前的最後一刻,就算是你悲憫這個蒙難的族群。
我族之人生活地點很分散,你應該要忍耐很長一段時間。我族雖是人類,卻也有很多現在的你們所不具有的能力,加之我族文明的高度發達,你若見到一些奇怪的現象,不要驚慌,請去大膽理解它們,以接受我族之人之思維。同樣,你也要小心他們的行事,注意保護自己;他們未必想傷害你,而你卻可能在無意間觸到他們的底限。總之,切記小心。
我族人確實有些特別的習慣,但你實際在那裡遇到的未必就是我族的規矩,而是來自暮王的障礙,這些我就沒法提示你了。他們行事未必詭異,但很危險;作為侵略屠戮的一方,暮王和他的部眾必然殘忍,你要仔細,確定敵我前藏好自己的身份。
至於你要如何幫助我族抵抗暮王,又或者說,你要如何帶領我族重回正軌——這就看你自己了,你可以不按常理出牌,但請善待我族,而我在結局處等你。
姚遠,但請接受此時的突然。
我會和你的家人聯繫,等你回來。
落款是執筆者的名字,「抒衡」。
「原來是升級打怪,那你好賴也要給我幾套裝備吧,就這一頁紙,連新手指南都不給我,對現在的我有任何幫助嗎?」我開始碎碎念,似乎這樣能排遣我內心的彷徨。
「我族文明高度發達」,似乎每個族群都喜歡這麼吹噓自己,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優越感;不知道天溪山水庫里的淡水魚,是不是也覺得自己的族群建設極為發達。
他的字裡行間流露出對我禮貌性的強迫,似是誠懇,卻在邏輯上體現出其人猖狂的作風;他再有理由,也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置我於陌生環境里,我對此還一無所知。
我不想當皇帝,我只想回去。抒衡沒有權力決定和支配我的人生,退一萬步,就算我是他族的皇,我已經沒有在他族的記憶了,那他就不能強拉我回去;要我回去,也是在我的首肯下,他把我山下推算是個什麼情況?
再者說,他覺得我可能還不是他族要找的人,替死鬼一個罷了。
我支著似是破碎的腰椎,遏制心中的怒火。
還有,他連「我族」是什麼族都沒交代清楚,我這日子可怎麼過。
想著想著,懸空的右腳也刺痛起來。我按照信紙本來的摺痕,將它收好,這可是實打實的證據,等我殺回地球,我要將抒衡告到底。不過窮困如我,目前還出不起能扳倒抒大頭目的律師費;怎麼辦,我該怎麼籌措律師費,可能還要連帶私人偵探調查抒衡經營秘密勾當的費用,我該抵押房產,還是寫小說換稿酬打官司?
我怕是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刺激,開始胡思亂想。
也不想走遠路找張舒服的床了,我回到最近的長椅上,還好墊子軟乎、空間寬敞,躺著能緩解些疼痛。
晚安吧,我這過一日是一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