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黃昏
初夏的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枝葉間透射下來，地上印滿了銅錢大小的粼粼光斑。
「時間過得真快啊……」
韓鋒躺在樹下，撐開雙手伸了一個懶腰，扭頭望向身旁的林悠。她正靠在樹榦旁看書，手指摩挲著書頁，將捲起的頁腳輕輕撫平。
似是聽到了韓鋒的喃喃自語，林悠微微側目，「是呢，這一個學期又快到尾聲了……」
可說著說著，林悠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暗淡了許多，看了一眼草地上悠閑的韓鋒，嘴巴張了張，欲言又止。
一陣微風吹過，地上的光影又揚揚洒洒地抖動起來，光斑灑滿在身上，韓鋒微微眯起了眼睛。
林悠合上書本站起身，拍掉了裙子上的幾根草屑，抬頭仰望，碧空如洗。
韓鋒正要眯著睡過去了，突然林悠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韓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怎麼了小悠……」
「出去玩啦，你這個懶豬！」林悠笑著拉起了韓鋒，很自然地挽上了他的胳膊。
「唔……很困誒，大下午的……」
「陪我出去玩就不困啦！」林悠彎起了笑眼。韓鋒儘管百般無奈，可看到林悠這個樣子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陽光為她的笑容添上了一絲溫暖的弧度，就像一幅油畫，好美。
掙扎片刻之後，還是敗在了林悠撒嬌的笑顏之下，韓鋒也就「投降」了。
……
因整座城市遍植榕樹，故有「榕城」之稱。城內有于山、烏山、屏山三山鼎立，白塔、烏塔兩塔以峙，一條閩江橫貫城區，構成「三山兩塔一條江」的獨特城市格局。
這座歷史悠久、人文薈萃的城市素有「海濱鄒魯」之美譽。
青石鋪路的古舊巷陌，氤氳水汽的溫泉熱湯，星羅棋布的文物古迹，保存完整的厝村，這些幾乎都在旅行社的「榕城x日游」里可以找到蹤影。
不過本地人一般都很少去這種地方。外地親戚來了，帶他們去炫耀一下老祖宗遺留下來的三坊七巷之類的文化遺產還可以，年輕的情侶就更不會沒事往這些老巷子里鑽了。
年輕人逛街經常去的幾個地方，韓鋒和林悠都去過了。
「啊！好累啊……」韓鋒坐在路邊的欄杆上，伸著舌頭，大口大口的喘氣，活像一條狗。
林悠站在他旁邊，白他了一眼：「我們才去了幾個地方，你就喊累了？虧你還是個球員呢！」
「體能再好的球員陪女人逛街也會被活活累死的！」韓鋒梗著脖子反駁道。
不過他的心裡卻在想，中國足協真應該命令國家隊的球員們每天陪妻子、女友逛街至少半天，以增強體能。
在這樣的「魔鬼特訓」下練出來的中國隊？哼哼，小日本算什麼東西？韓國隊號稱跑不死？就是連以意志頑強著稱的德國隊最後也會舉手求饒的。「每個體能好的球員背後一定有一個愛逛街的女朋友。」古人誠不欺我！
韓鋒開始為自己的這番想法洋洋自得起來，現在他總算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想要做哲學家了，原來思考問題並把它想出一個門門道道是一件這麼神奇有趣的事情。
「想什麼呢？」林悠親昵地揉了揉韓鋒的頭髮，「走啦走啦！」
韓鋒看著前面依舊活力滿滿的林悠，已經沒有力氣抱怨自己被弄亂的髮型了，只能可憐兮兮地拖著一雙「殘腿」吊在後面。
「這哪裡是約會，分明是鬼門關前走一遭啊！」
……
「唔，這裡……」
韓鋒停下了腳步。
林悠察覺到了身後的變化，轉過身看到韓鋒站在一個學校的大門前，抬頭望著校門上方的校名發獃。
「怎麼了？」林悠走到了韓鋒身旁，扭頭看去。
日華中學。
「小悠，我想進去看看……」
林悠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戶，一個門衛大爺走了出來。
「你們兩個是幹什麼的？」
「爺爺，我們想回母校看看。」林悠乖巧一笑。
「哦，快點吧，別待太久。」門衛大爺看著兩人也不像壞人，打開大門揮了揮手，讓韓鋒兩人進去了。
韓鋒的目標似乎很明確，帶著林悠繞過了幾棟教學樓，來到了一個空曠的球場上。
黃土地上幾乎沒有幾根草，只有兩個孤零零的球門佇立在兩端。
「還是老樣子啊，四年了，這裡幾乎沒怎麼變。」韓鋒指了指空蕩蕩的球場對著林悠說，「這裡，就是我踢第一場正式比賽的地方……」
「初一的時候，第一場市賽，我們的對手就是這所日華中學……」
閉上眼睛，韓鋒彷彿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個下午。
「球進了！」
韓鋒激動地和隊友擁抱在了一起，慶祝自己第一顆正式比賽進球。
最後的比分記不得了，不過韓鋒還記得比賽后，隊友們在一起慶祝勝利的場面。
那時的夕陽，遠遠的掛在天邊，染紅了天邊那一片的晚霞。球場上還浮動著一絲絲比賽后殘留的煙塵，夕陽朦朦朧朧的灑在每個人的笑臉上，朦朦朧朧中，一切都是紅色的。
那是一個韓鋒永遠不會忘記的黃昏。
整開眼，韓鋒發現林悠也閉著眼。夕陽，遠遠的掛在天邊，染紅了天邊那一片的晚霞，在她美麗的側面上鍍了一圈金邊輪廓，就像一幅油畫，好美！
韓鋒突然有種衝動，他把臉湊了上去，夕陽無限好……
林悠突然睜開了眼睛，把韓鋒嚇了一跳，他迅速的回復原位，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咳……你剛才想什麼呢？閉著眼睛一言不發的。」韓鋒害怕林悠懷疑他的窘樣，連忙拋了個問題過去。
林悠也沒有在意韓鋒窘迫的模樣，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起來，在我初一的時候，有一所學校的足球隊來我們學校比賽，我也去看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足球比賽。那個下午，太陽就掛在西邊。在夕陽下，塵土飛揚的球場上，朦朦朧朧間一切都是紅色的，就好像一幅油畫，好美！」
韓鋒愣愣地看著林悠。
像是明白了些什麼。
「好啦，不早了，該回去了。」林悠朝著韓鋒笑了笑，拉起韓鋒的手往校門口跑回去。
「爺爺，再見了。」跑過保安室，林悠沖著坐在門口的門衛大爺招了招手。
看著跑遠的兩個孩子，大爺摸了摸自己的鬍鬚：「奇怪，剛剛那個小女孩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像油畫一樣的黃昏中，兩個背影漸行漸遠。
……
不知不覺間，兩人行走到公園的河畔旁。那湖面上，閃爍著粼粼的波光。
兩人肩並著肩，靠在欄杆旁，遠方是漸漸西沉的夕陽。
氣氛變得似乎有點微妙，韓鋒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轉頭看向林悠的側臉，卻是不見了方才的笑顏，眉宇間似有淡淡的愁緒鬱結其中。
「怎麼了？」韓鋒輕輕地為她撥開了垂下的髮絲，輕聲問道。
林悠經過了這一天，其實已經想明白了七七八八，現在只是有些不舍罷了。
「你還記得我上學期和你說的出國的事情嗎……」
韓鋒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間。他當然沒忘，只不過一直把這件事壓在心底，不願意去面對。現在這個學期都快要結束了，那豈不是……
林悠看到了韓鋒變化的眼神，這一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哪怕是一個眼神，兩人都可以明白對方心裡的想法。
林悠點了點頭：「這學期一結束，就要走了……」
「也就是說，不到一個月了嗎……」
「準確的說，是兩個星期……」
「……」
依舊是四目相對，可此時有的，卻只是感傷和離愁。
這個夏天似乎註定了，要充滿了那令人心碎了離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