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如臨大敵
騎兵的盔甲在陽光照射下,映襯出暗啞的光芒,在城頭眾多易縣官員的注目下,黑色的鋼鐵洪流開始集結,然後緩緩提速,很快就在低巒起伏的大地上奔行起來。
如此大規模的騎兵,引起了大地轟鳴,幾乎持續半個時辰之後,方才歇止。
易縣城外恢復了寧靜。
空蕩蕩的城郊野外景色明媚,很難讓人相信,片刻之前這裡曾有一支無敵騎兵駐足。
「吁~~~」
縣令郭守志長舒了一口氣,同時不禁皺了皺眉頭。
「河東遠在千里之外,秦王怎麼會率領騎兵遠道而來涿郡呢?哦,一定是遼東戰事吃緊,陛下才調他前來的……」郭守志自以為猜到了河東騎兵現身涿郡境內的緣由,心中恍然大悟。
征討遼東這等大事,遠不是他一個小小縣令需要操心的,因此他腦海中剛浮現這個念頭,便很快釋然了。
……
出了太行山之後,地勢開闊了許多,騎兵行進速度大為增加,楊浩和他的河東騎兵比預想中提前近一個時辰,抵近了涿郡。
夕陽斜照在涿郡的城郭上,留下了金燦燦一片光輝,城南河道中無數擁擠的帆影聳立在。
數日高強度急行軍,如今抵達目的地,本該是件值得歡呼雀躍的事情,只是,此時此刻河東將士臉上卻布滿了凝重。
眼前的涿郡似乎有些異常。
這座大隋皇帝御駕鎮守的城池,城門緊閉,城樓上旌旗林立,上下瀰漫著一股的非同尋常的詭異氛圍,甚至說是如臨大敵也不為過!
城牆上盔甲齊整的守兵,滿是戒備地望著城外突然出現的河東騎兵。
「怎麼回事?」
樊雲霄和身邊的穆離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從彼此眼神中都看到了驚訝。
楊浩端坐在馬背上,見到此情此景,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報——」
一名年輕的河東斥候從城外的密林中奔出,卻是之前斥候先鋒的一員,一直等候在城外,等著接應河東騎兵大部隊的到來。
「馬十三,斥候隊可有入城報信?」
樊雲霄拍馬上前,大聲喝問奔出來的那斥候。
名叫馬十三的斥候撲通一聲單膝跪在陣前,朝楊浩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之後,才抬起頭回道:「回小樊將軍話,呼延校尉已經率隊入城一個多時辰了,到現在還沒有音訊傳回。」
樊雲霄皺了皺眉,回頭請示般望向楊浩。
楊浩微一沉吟,心忖今晚大概只能在城外宿營了,於是下令全軍原地休整待命。
「喏!」
河東將士聽命從戰馬上下來,剛要卸下盔甲,卻聽得城門處轟的一聲震響,城門洞開,一支數千人的騎兵從城內馳出,一員武將護著一名文官來到了楊浩面前。
「大膽楊浩!沒有陛下的命令,你竟敢驅兵前來,難道是要謀反不成?!」
那文官一見楊浩,便立刻破口大罵起來,鬚髮皆張的暴怒模樣,幾乎當場要把楊浩生吞活剝。
楊浩定睛一看,原來那文官不是別人,正是與他有過數面之緣的太常少卿裴蘊!
「你這老頭胡說什麼!」
對於裴蘊近乎指控般的責罵,樊雲霄和穆離大吃一驚,他們此行明明是來護駕的,怎麼會成了謀反的呢?
與裴蘊同來的武將也嚇了一跳,趕緊站出來說道:「裴少卿慎言!陛下只是讓你和我一起來讓秦王就地遣散河東郡兵,可沒有說什麼謀反不謀反的……」
裴蘊斜眼看著楊浩,冷聲道:「沒有陛下的諭旨,嗣王無權調動郡兵,更別說突然出現在涿郡了,這不是蓄意謀反又是什麼?」
「呃……」武將苦笑不已。
楊浩心中閃過一道殺機,像裴蘊這種人說出這種話,非蠢即壞,其能做到太常少卿的位置,想必不是什麼蠢人,那便只能是壞了。
楊浩忽然如釋重負,平靜望著裴蘊,反問道:「裴少卿口出惡言,可有什麼證據?」
裴蘊被楊浩看得有些發毛,脖子一梗,強硬道:「你目無律法、冒天下之大不韙,私調兵權,難道不是證據?哼,老夫可有冤枉你半分?涿郡固若金湯,有數十萬大軍在此,你區區兩萬兵馬不過是螳臂當車,我勸你還是遣散手下兵馬,然後就地自裁向陛下請罪為好!」
「裴少卿!」
陪同來的武將生怕裴蘊觸怒了楊浩,最後鬧得不可開交,給裴蘊使了一個眼色之後,才轉向楊浩,溫聲道:「郭衍見過秦王殿下,裴少卿並無他意,我和他只是傳達陛下的旨意。」
楊浩心道原來此人就是左武衛大將軍郭衍,倒也有幾分猛將的風采,微微頷首,道:「不知大將軍可有陛下的聖旨?」
郭衍一愣,呆道:「陛下傳達的是口諭,並沒有聖旨。」
楊浩道:「那就恕難從命了,本王不會聽從你二人的一面之詞就遣散河東郡兵,請大將軍代為稟告,楊浩請求面聖。」
不待郭衍答應,裴蘊忽然大怒道:「大膽楊浩!你竟敢違抗陛下口諭!到底是何居心——」
楊浩懶得費口舌,忽然騰起一腳,踹在了裴蘊的胸口,直接把他踢飛了出去。
裴蘊哪料到楊浩敢對他動手,連半點掙扎都沒有來得及做出,人就飛了出去,嘭的一聲撞在了身後的戰馬上,驚得戰馬嘶鳴、雙蹄騰空,偏偏戰馬馬蹄正朝著他胸口落下,直把裴蘊嚇得魂飛魄散!
若真叫戰馬踏在胸口,只怕裴蘊這副老骨頭真就一命嗚呼了!
「啊——」
裴蘊嚇得驚叫,正在絕望之際,忽然覺得一股大力扯住他的臂膀,一下子把他從馬蹄下拽走了!
原來危急關頭是郭衍出手救下了他。
裴蘊臉色慘白,感激望著郭衍,卻是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若再信口雌黃,信不信本王先殺了你?」
楊浩殺氣騰騰望著裴蘊。
裴蘊有心反駁,然而唇齒顫抖,硬是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這時候,他終於想起了楊浩過往的行事風格,想當初皇甫諶就是被其活活打死的。
郭衍看了看裴蘊,又看了看楊浩,苦笑道:「秦王殿下息怒!我和裴少卿真的奉了陛下的口諭來的。」
楊浩望著郭衍,緩和語氣道:「大將軍請回吧,如果陛下問起,就說楊浩請求面聖,我會親自當面跟陛下說清楚來龍去脈。」
郭衍只好道:「好吧,老夫勉力代為通傳一次,不過陛下願不願意見你,我就不知道了。」
「謝謝大將軍!」
楊浩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欸,對了,大將軍,不知近來遼東戰事如何?」
郭衍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道:「殿下勿憂,陛下運籌帷幄,不日必將率大軍攻克遼東!」
楊浩沉默點頭。
郭衍終於告辭離去,帶著騎兵護著裴蘊返回涿郡城去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大將軍,你都看到了,楊浩明明想要置我於死地!我敢肯定他絕對是來護兒的同謀,齊郡等地的叛亂一定與他們有干係!」
直到遠離了河東郡兵,裴蘊才恢復了一些精神,忍不住對郭衍大吐苦水。
郭衍心亂如麻,顧不上理會他,只道:「我們還是快些回去跟陛下稟報吧。」
裴蘊一邊輕揉隱隱作痛的胸口,一邊恨恨作罷,想的卻是一會如何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好好詆毀楊浩一番。
郭衍和裴蘊離開之後,楊浩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對於他的到來,楊廣的反應似乎有些過分激烈,一定是涿郡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只是他觀察涿郡城內的氣象,雖然緊張,但也不像是有動亂髮生的樣子,至少楊廣現在應該還是無恙的。
「只要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一切都還來得及。」
楊浩紛亂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夜幕悄悄降臨了,河東郡兵宿營地生起了點點篝火,像天上的星辰一樣閃爍在慢慢變得黑暗的世界里。
小道玄不知道跑到哪裡打獵了,楊浩抱膝坐在火堆旁邊。
一身親衛裝扮的淵瓷英,輕翻素腕,往火堆里添加著柴火,眸光偶爾落在旁邊正沉思的楊浩身上,柔和中又帶著一點點複雜。
這麼久以來,她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要發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