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燕君苦澀地輕笑道:「沒有!只不過咽不下這口氣。」她可不認為自己還有選擇的餘地,與其說是接受挑戰,不如說是逼上梁山,不得不為。
秦風蹙眉道:「那倘若你輸了呢?」他的心中莫名地升起想助她一臂之力的念頭,可這個念頭很快又被抹殺,他絕不能衝動,不能為了一人而打破了他全盤的計劃。
燕君聳聳肩,輕鬆地說道:「自然是逃之夭夭!我會那麼傻,等著他來殺我嗎?」
秦風無聲地笑開,是啊,他何須替她擔心?那斗獸場中赤手空拳擊殺狼群,宮門口突破重圍,以一敵眾之人,又何須他來為之操心。看起來,他果然是多管閑事了。他收起了面容,恢復了往常的冷漠和疏離,今日的他已經犯了太多戒,他不能再為任何事任何人而動搖他處事的根本。
作為一名出色的馬球選手,除了有高超精湛的馬術,還需要有較強的身體柔韌性,敏捷的反應能力和良好的協調能力。燕君在比賽的現場和觀眾席上掃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原因有二,其一,貴族的子弟聽聞是要與太子對擂比賽,誰也不敢與太子作對,所以沒有人願意參加她的隊伍;其二,除了貴族子弟,就只剩下馬場的小廝們可供選擇,奈何部分的人也是受太子的威懾不敢應戰,而剩餘的願意參加的又是體質不如人意。所以,她為此感到煩惱,總不能七人的比賽,她一個人當光桿司令全頂上吧?
正困惑間,忽然聽得周圍議論聲紛起,皆朝著圍場外的方向張望。
「陵遠候怎麼也來了圍場?今日究竟是吹的什麼風,不止太子殿下和紫陽公主不期而至,就連陵遠侯也出席,看來今年的馬球比賽有好戲看了。」
「可不是?誰都知道太子殿下與陵遠侯有隙,常在朝堂之上意見相左,而今卻同時出現在了圍場,想來定有一番龍爭虎鬥。」
燕君聽著這些議論聲,也跟著往穆青雲前來的方向張望。他今日換了身衣袍,翩躚的白衫,墨竹印染,文雅之中透著清新,瀟洒之中透著內斂。此等裝扮哪裡是來比賽的,倒更像是來踏青。此人的身上透著神秘的氣息,單從他能抵擋她的迷魂香,她就料定他必不簡單。
她的目光稍移,觀察到他身後的六名護衛也十分了得。他們的衣著和容貌看似樸實無華,但步伐沉穩,腰背挺拔,目光如炯,絕非泛泛之輩。忽然想起方才的議論聲,說太子殿下與陵遠侯有隙,常在朝堂之上意見相左,她唇角上揚,忽然有了主意。
趙熙嘉騎於馬上,策馬至穆青雲的跟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倨傲地朗笑道:「聽聞陵遠侯最大的興趣就是養竹畫竹,什麼時候也開始對馬球感興趣?莫不是打算棄文從武?若是如此,那我們大楚的將軍們可就危機了,誰不知道咱們的陵遠侯是大楚的智多星,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恐怕其他大楚的將軍們都可以卸甲歸田、告老還鄉了。」
他這一番挖苦的言語,誰都能聽出其中的寓意,其他圍觀的人群也跟著低低地笑開。之所以不敢大笑,是因為陵遠侯在楚王跟前的地位絲毫不亞於當今太子,他們既不敢得罪太子,也不敢得罪氣勢如日中天的陵遠侯。
穆青雲始終淡然含笑,並未受他的言語影響,他不徐不疾地說道:「太子見笑了,青雲至此不過是貪戀這圍場清新怡人的空氣,可誰知城中渾濁的氣息已然瀰漫到了郊外,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趙熙嘉的面色微沉,想不到對方的言辭如此厲害,輕描淡寫的幾句就含沙射影,將了他一軍。
在二人對峙之中,一聲爽朗的大笑自穆青雲的背後傳來,只聽那豪邁的大笑聲,眾人便猜到了來人是誰。
「侯爺乃是雅人,這空氣渾濁與否一聞便知,不像百里勝這等粗鄙之人,到哪兒都聞不出什麼味兒。就是在茅房之側啃燒餅,也覺得香噴噴。」
百里勝的一席話逗笑了所有人,立時將現場的氣氛推至最高點。
燕君欣賞地望向他,此人心胸豁達,正氣凜然,比起這裡無數心機甚多之人來說,無疑要親和得多,也可愛得多。
「百里兄非常人也,尋常人怎能相比?稍後的馬球比賽,秦某可全仰仗百里兄大發神威了。」秦風也參與了進來,他對於趙熙嘉和穆青雲兩人的態度皆不咸不淡,唯獨對百里勝熱情有加。
百里勝搖頭晃腦道:「今日圍場人才濟濟,想要取勝怕是不易。不過沒關係,我兩邊各買了五十注,是輸是贏都不虧。」
又是一陣大笑,還從沒見人買自己輸的,百里勝果然是大楚第一人。
趙熙嘉輕笑了幾聲,揚聲道:「今日的比賽恐怕得延遲了,本太子與人下了賭約,要親自與她比試一番,所以原本定下的比賽一律改到明日。」
他的話語引起了眾人的好奇心,究竟是何等人物能勞動太子殿下親自下場來比試較量?
燕君知曉,此時是該她出場了。
她一邊邁步向前,一邊說道:「太子殿下方才所說,在下可以任意挑選隊員,此話是否依然作數?」她的步伐沉穩,目光堅定,唯有那臉上的傷疤在陽光底下顯得越發明顯和醜陋,遮蓋了她所有的風華。
趙熙嘉只是輕掃了她一眼,視線沒有作太多的逗留,彷彿多停留片刻,都會污了他的眼。他偏頭,倨傲地冷笑:「自然,你想好選誰了沒?」
兩人一來一回的對話間,旁人皆明白了過來,原來要與太子比試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這個醜陋不堪的奴才。鄙視、不屑、厭惡……所有的情緒都在此刻宣洩,毫不掩蓋地湧向燕君。
「這人真丑!難道她就是和太子殿下立下賭約之人?她究竟是什麼來頭?」
「我看到她是跟七王爺一起來的,可能是七王爺府上的人。」
「她怎麼可能是太子殿下的對手,簡直就是以卵擊石。」
燕君冷笑,無視他人的厭棄目光,她繼續邁步上前,迎向翩翩竹君子的穆青雲,不卑不亢道:「侯爺,能否借你身後的這六位壯士用上一用,來完成這場比試?」
在她擦肩走過時,趙熙嘉的眸光便詫異地斂起,她竟然走向了他的對頭,她想要做什麼?更令他意外的是,她竟然出口跟他的對頭借人。他的目光驟冷,很好,果然有膽色!他一定會讓她知道挑釁他的後果。
其他在場的所有人也皆是一副詫異的神色,誰不知道在朝中,太子和陵遠侯斗得甚為厲害。她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問陵遠侯借人來與太子比試,這擺明了就是要挑起雙方之間更為激烈的鬥爭。真不知她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為之。
秦風看好戲地用餘光瞄著她,這就是她的勝算嗎?果然是狠招!
陵遠侯此時才抬眸注視她,忽略她臉上那道赫然醒目的傷疤,眉如遠黛,薄唇微翹,明眸善睞,並非如第一眼所見般醜陋不堪。莫名地,對她有種熟悉感,似曾相識。
是了,是那雙眼睛!
他的眸光輕轉,唇角浮起一抹淺笑,挪開了視線,轉而望向觀眾席的樓台最高處,悠悠說道:「看到那樓上的旗竿了嗎?倘若你能從此地拉弓將它射下,又不使它著地,我就答應你。」
他的話猶如一顆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層層浪花。
「這怎麼可能?」
「難度太大了,她一定做不到。」
「射箭的距離如此之遠,想要射中它就已困難,怎麼可能還做到不落地呢?除非她是神仙,懂得移形換位。」
「嗯,她一定做不到。這擺明了就是陵遠侯婉拒的方式,人家跟她素不相識,憑什麼借她人來跟太子作對?這種吃力不討好之事,換我也不做。」
燕君絲毫不受他人的影響,只是專心地目測著目標的距離,在心底做著精密的計算。在軍隊里,她也是常練習射擊的,儘管她最擅長的並非弓箭,而是槍械和飛鏢,但弓箭之術也難不倒她。在眾人的矚目下,她輕甩髮絲,單手從發間拔下一根烏髮。
素手纖揚,烏絲執於指尖,任其迎風吹拂。
東南風,偏角45度。
很好!有利的風向!
她心中有了數,鬆手放開了烏絲,任其飄灑在空中,上下沉浮,最後沒入塵土。她彎唇揚笑,轉身走向了趙穆,因為他是她的僱主,而且他有弓箭。
趙穆不解地眨了眨眼,注意到她的視線投在了他馬側的弓箭上后,才反應過來,配合地執起弓箭朝她拋去。心想著好歹她也是他七王府里出來的人,倘若她贏了,他的臉上也跟著長光。雖然也疑惑她是否真能做到,但想起之前她在王府展露的身手,他忽然對她生出幾分信心,至少目前為止還沒見有什麼事難住她,或許她真的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