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子有令,關閉宮門!」她假借著太子的口諭,高喊著疾步走向宮門處,她的雙目炯亮,無畏無懼,無比得冷靜沉著。她身上穿的是太子宮的侍衛服,因而沒有人會想到她不是來傳口諭,而是來闖宮的。
在她的身後,秦風和百里勝的目光同時驟斂,迸射出兩道精光,神情竟不可思議地相似。她真有種,竟然就這樣明目張胆地闖宮!
待燕君接近宮門,她沉寂的目光乍變,唇角浮起一抹詭異的冷笑。手中的劍忽然拔出,只是短短的瞬間,就同時解決了正要關上宮門的四人,她沒有痛下殺手,而是刺中了他們給自身上的要穴,讓他們暫時失去知覺。利落漂亮的身手,引來深知內情的秦風和百里勝兩人的暗暗讚賞,在他們的默然注視下,她堂而皇之地躍上停在宮外的一匹馬,策馬疾奔而去,一切都只是瞬間的功夫,待其他侍衛們反應過來,她已離開有一段距離。
「他不是太子宮的人,快追!」有人高喊了聲,其他侍衛們也紛紛騎上了備在宮外側門的馬匹,前去追趕她。
百里勝回首,與秦風交換了個眼色,多年的熟識,彼此默契,在知曉了對方的心意后,兩人一起疾步追至宮門外,想探一探事態的後續演變。他們都很好奇,她,燕國太子,能否順利地逃離太子宮。而趙倩茹則是想幫著太子追捕燕君,也跟著他們一起追至宮門外。
長長的甬道上,十幾騎的人馬追趕著前方疾奔的一人一馬,又是呼喝,又是拉弓飛射。而前方的人卻身形極為靈活,馬術甚佳,忽而閃至馬的左側,忽而閃至馬的右側,更甚者,為躲避飛箭,她勾身藏於馬腹之下。
飛箭不斷地擦過她的耳際,燕君仰著身子,凌空懸在馬腹之側,只有兩隻腳牢牢地勾纏住馬韁來保持平衡。她的手在暗中動作,猛力一甩,無數細小的暗器如一張網一般,朝後面的人馬飛射而出。
「啪!」
「啪!」
「啪!」
一陣疾風暴雨般的暗器飛射后,身後的追兵竟一個接著一個墜馬,慘叫連連。
她的手未曾停歇,不住地向後面拋射暗器,直到身後再無追兵,她才一個漂亮的挺身,再次躍上馬。
英挺的身姿立於馬上,她回首舉目,雙目炯亮得異常,彷彿能照亮黑暗中的一切陰晦。她昂首朝著宮門方向,放聲長嘯:「回去告訴楚太子,待我燕君歸來之日,定要和他好好算一算舊賬!」
她的聲音飄蕩在甬道的上空,久久回蕩,而她的身影早已隨著馬蹄聲越行越遠,直至被無邊的黑暗所吞噬。
「燕國太子?難怪這麼眼熟,倒是個人物!」百里勝微眯著虎目,彎身從地上橫躺的一侍衛身上取出一片帶血的小瓷片,瓷片雖小,卻是片片直取對方咽喉,精準無比。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竟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秦風有趣地眺望著遠處漆黑一片的甬道盡頭,唇角微揚,笑得回味。明明是五年前同一天與他共入楚國為質,可在他眼中似乎是從昨日方才真正地認識她。她完全不再是他五年前初見到的那個唯唯諾諾,連說句話都不敢大聲的燕太子。
趙倩茹自黑暗處慢慢調回視線,今夜的所見所聞,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不是尋常的閨中女子,也是隨著父兄上過戰場的,可如此狠辣凌厲的身手,她還是頭一回遇到。轉頭望向身側的秦風,他唇畔上未來得及收起的笑容,讓她心中更為驚奇。
燕君,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為何能攪亂這楚宮之中的一江春水?
長風起兮,滾滾的雲霧遮蓋了皓月,大地陷入更加死寂的黑暗。
在這樣的夜裡,一人一騎賓士在人跡稀少的皇城大街上,寒冷、孤寂、彷徨……所有的不良情緒頓時襲上燕君的腦海。眼前的一切太過陌生,這個世界太過陌生,她到底該何去何從?
嘀嗒、嘀嗒……
清脆的馬蹄聲落在青石板的地面,聲聲敲動著這個陌生的世界,同時也敲動著她彷徨迷惘的心。前世的信念已滅,今世,她該以何信念立身於世?
國家的利益高於一切,她願意為此奉獻自己的一生,這是她前世的信念,她也真的身體力行了。那麼今世呢?
身上的傷口在逐漸地潰爛,在長期的精神緊繃之後,現在才開始又體會到何為疼痛的滋味。她放慢了馬速,回顧了下兩旁街市上的店鋪招牌,意外地發現自己竟不識這個時代的字體。她想她需要找點葯來醫治傷口,否則她這個身體再也抵抗不住。怕後面的追兵跟來,她棄了馬,步行躲入光線昏暗的小巷中。
楚國的皇城大街宛如迷宮一般,大街連著小巷,小巷又縱橫交錯,沒有規律可循。燕君只敢踱步在小巷中,因為她已經聽見了陣陣馬蹄聲在大街上來回跑動,那必定是楚太子的人在追趕她。
馬蹄聲鏗鏘有力,鋥鋥作響,那是金屬擊打地面的聲響,那必定是戰馬。燕君從黑暗中探出身去觀望,果然見到一支武裝齊備的騎兵自大街上經過,他們的速度極快,絕不是她方才所騎的那匹馬所能匹敵的。騎兵們個個黑甲披身,頭戴鐵盔,莊嚴肅穆。如此景象,竟讓她熱血沸騰,曾幾何時,她也是那芸芸士兵中的一位,為著心中最為崇高的理想而無悔青春,只是他們手中的武器是刀箭,而她手中的武器是槍械,然而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她自嘲地冷笑了一番,她已經回不去了。
轉身,她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晨曦初照,城東某戶人家的馬廄中。
一縷晨光正好投射在馬廄中的一名男子臉上,眉目清秀,膚如凝脂,雖是男子的裝扮,卻處處透著嫵媚和清純。她蜷縮著身子,唇色泛白,額頭不住地冒著冷汗。
馬廄中養著一匹棗紅色的母馬,並不高大,也不健壯,它的外形輪廓柔和,就連雙目也透著柔光,腹部有些肥大,似正處於孕育期。
邊上的「男子」痛苦地翻了個身,母馬也跟著轉動眼珠子,馬嘴湊上她的臉,濕滑的舌頭在她臉上來回舔舐。即使是這樣的動作,也沒有將沉睡中的人驚醒,看起來她的確病得不輕。
「今天天氣不錯,放你出去遛遛。」
馬廄的主人朝著這邊走來,嘴裡還哼著小曲兒,心情不錯。
待走近馬廄時,看到地上之人,他的臉色大變,操起馬廄外的鐵鍬,風風火火地往馬廄裡面闖。
「好你個盜馬賊,膽子不小,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來盜馬?你給我起來,再不起來,我就去報官!」
地上的人絲毫未動,只是嘴裡低低地嗚咽,不知在說些什麼。主人家又再呼喝了幾聲,還是沒見她有動靜,他頓時惱了,掄起鐵鍬就往地上的人身上砸。
燕君本在昏迷中掙扎,身上的傷口未經處理,化膿發炎,發了一夜的高燒。忽然感覺到危險臨近,出於特工長期培訓出來的本能和警覺,她在夢中踢出一記漂亮的迴旋腿,竟直直地將主人家踢出了馬廄外。
主人家受驚不小,一邊狼狽地爬起身,一邊放聲嚷叫:「快來人啊!捉賊啊!」
不多久,他家中的老少都圍在了馬廄外,好奇地盯著馬廄中仍在沉睡之人,在聽完主人家描述她是如何將他踢出馬廄后,誰也不敢靠近她。
「老爺,她看起來像是生病了,可能不是盜馬賊。」
「婦人之見!難道盜馬賊會在自己臉上寫上『我是盜馬賊』五個字嗎?此人鬼鬼祟祟地潛入我們家的馬廄,一定是圖謀不軌,阿三、阿四,將她給我丟出門去!」
被點到的兩名家僕相互對望著,誰也不敢前進一步,心想連老爺也被人踢出來,那他們進去,不也照樣被踢?
「你們不去是嗎?不去,我就扣你們工錢。」
一聽要扣工錢,兩名家僕不再猶豫,忙沖入馬廄中,彎身將人抬了起來,一前一後地走著。
「砰!」
身上傳來一陣劇痛,燕君終於從昏迷中驚醒,迷濛的睡眼朝四周張望,這才發現自己被人丟在了大街上。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她怕引起官兵的注意,又怕被人認出她的真實身份,忍著身上的不適和疼痛穿過人群,尋路而去。
經過一夜,大街上官兵的搜查之勢還是未減,尤其是城門口,到處張貼著她的畫像,男裝的一張,女裝的一張。上面說是此男擄走了彼女,二人皆是從太子府中走失,凡見到畫像上之人,通風報信的獎賞一百兩銀子,將人逮住的獎賞一百兩黃金。
燕君不由地冷笑,虧得趙熙嘉想出這個法子來捉捕她,如此一來,無論她男裝還是女裝打扮,都難逃守城士兵的查詢。看起來,目前的狀況下,不宜出城,她還得繼續留在城中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