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半個荷包蛋
「死丫頭，賠錢貨！要吃雞蛋自個兒掙去！咱們家的雞蛋都是給兵兵的！誰准給那個蠢貨了！」
「老三媳婦，我看你是翅膀長硬了！沒我的允許，你還敢偷拿家裡的雞蛋！」
李朧月剛有點意識，就聽到這大嗓門在屋外叫囂，她卷翹睫毛顫了顫，隨後睜開了眼。
墨黑似的眸，像點綴在夜空中的星。
充滿了靈氣和朝氣。
隨後……她目光在這所「房間」漂移。
一看就是個土坯房，牆皮掉落厲害，露出大塊牆體，牆上還貼著畫報和主席像。
房裡擺著一個大柜子，是褪了色的赤紅。
柜子玻璃上，還夾著兩三張黑白照片。
這……
是哪兒？
李朧月一臉懵逼，趕緊爬起來，一陣酸痛刺骨從身上襲來，原本中袖的衣服，因為她起來，立馬縮成了短袖。
不知補了多少次。
這衣服風格……
好奇怪哦。
她不是在煉丹？煉丹爐溫度太高，她加了兩味新藥材，丹爐就炸了！
奶奶個腿的。
要知道，她可是修真界最務實的煉丹者，好多修仙者都找她買丹藥，這丹爐炸了，她得丟多少筆生意！
李朧月屏息調理身體氣流，一瞬間，原主的記憶源源不斷湧入她腦海。
原來，原主生活的家庭重男輕女，父親腿部有殘疾，母親是早年逃荒過來的。
原主出事當天，被當家阿奶叫去青稞地里幹活，但這西北地區，又干又熱，紫外線又強，原主自小身子弱。
曬著幹了一天活，回來連飯都沒得吃，就這麼一命嗚呼了。
可真是悲哀啊!
她睜開眼，一雙黑眸緊緊盯著牆上年曆，上面赫然寫著「1980」幾個數字。
這……估計就是1980年了。
正愣神，土坯房的門被推開，傳出「吱呀」一聲響。
李朧月抬眼望去，穿著棉布衣裳的老太婆擠了進來，齊耳短髮泛白，用大黑夾子別著，精瘦得很，一張臉皺巴巴的，一進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我說這傻貨裝病！老三媳婦你還護著她！你嫁進我們李家這麼些年，就生了這麼個缺心眼的玩意兒，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還敢偷咱們家的雞蛋！」
李朧月：「……」
老太太是個狠人。
修真以前，她是個刑警，見過不少厲害角色，後來因公殉職，不知怎麼到了修真界，原本她想一直停在修真界也挺好。
但沒想到，丹爐炸了，她成了這樣！
「姆媽，朧月年紀小，才十三歲，昨兒在地里幹了一天活，那麼大太陽，就是個壯漢也頂不住啊！」
一個年輕些的女聲響起，李朧月歪過頭看去，一個婦女盤著頭，身材偏瘦，碎花襯衫和長腿褲都太舊了，腳上套著雙偏大的的舊膠鞋。
長得還是好看的。
五官清麗。
只是臉上沒什麼肉。
這應該是原主的母親了。
此時她手上，正端著個搪瓷碗，裡面是熱乎乎的麵條，還卧著個荷包蛋。
「呵，她不曬誰曬？！一個傻兒，以後嫁不嫁的出去都另說！上了這麼久學，一個字都認不得，給她吃什麼雞蛋！？」
李老太轉眼盯上炕上的李朧月，那眼神尖銳，她上前就要拽李朧月，「這死丫頭明明醒了還裝暈！你們娘倆一個個都是壞慫（壞蛋）！」
李朧月往後一縮，躲過李老太攻擊，往炕里縮，她咬著衣角，「嗚嗚嗚」嚎哭：「他們說阿奶才是壞慫！連雞蛋都捨不得給我吃！」
她這樣兒，又窩囊又可憐。
埋著腦袋，活脫脫一個受氣包，頭髮稀疏，臉色蠟黃，身材更不用說了。
一身皮包骨。
看著就像個難民！
李老太瞪著她，就要拿起膠鞋揍人，祁紅趕緊把那碗面端到炕上放著，將李老太拽走。
「姆媽，你就別生氣了，你知道月月是個不懂事的！她哪敢罵你！我和建設以後再多幹些活！丫頭病了，不吃個雞蛋，街坊鄰里聽到了也不像話啊！」
李老太這下終於算消停了些，她冷哼一聲，被祁紅拉出門去，「一個丫頭補什麼補，咱們家的東西，都是留給兵兵的！」
李朧月：「……」
要不是礙於原主身體太虛弱，她早就上去一頓胖揍了。
她視線看向擱在炕上的搪瓷碗上，麵條煮一會兒了，再不吃就綿了，她肚子也餓，捧著那碗面，「吸溜吸溜」吃起來。
這麵條裡面什麼都沒擱，嬰兒小拇指粗般的麵條，放了點鹽和香油，加了些醋。
哪怕是這樣，她也吃光了。
沒過幾分鐘，門又打開了，祁紅進來，看女兒跟個餓澇鬼似的大口吞咽，心疼抹著眼淚。
自從女兒出生，就沒吃過一頓飽飯。
也是苦了她了。
看到祁紅進來，李朧月朝她揮了揮手，「阿媽，你過來。」
祁紅愣了一下，走到炕邊，李朧月把搪瓷碗遞過去，裡面剩著半個雞蛋，李朧月用筷子挑起來，朝祁紅傻乎乎一笑，「阿媽，我吃不下，你幫我吃嘛。」
半個雞蛋，不管是李朧月上輩子還是上上輩子。
都是不稀罕的玩意。
但這是八十年代。
京城那種地方物資應該不缺，但這摳門的李家，雞蛋應該是個稀罕物了。
祁紅原本平復的心情，又湧起一陣酸楚，她抹了眼淚，摸了摸李朧月的頭，「丫頭乖，阿媽不餓，阿媽才在灶屋吃了個雞蛋，飽著咧。」
這種謊言，李朧月是根本就不信的。
其實，她和祁紅非親非故，原主的母親，她沒必要這麼做。
但是，她也看出來了，這個家裡，原主父親軟弱無能，如果不是原主母親，估計原主還活不到十三歲。
以後，她必須得和祁紅站在同一條戰線才行。
聽到祁紅說不吃，李朧月放下筷子，佯裝生氣：「阿媽嫌我吃剩下的，那不要吃了，丟了就是。」
她知道，如果一整個雞蛋都給祁紅，祁紅是肯定不願意的。
好不容易煮來的雞蛋，怎麼捨得自己吃？
看到李朧月像真生氣，祁紅趕緊夾起半個荷包蛋，哄著女兒，「阿媽怎麼會嫌自個兒丫頭？我這就吃。」
說完，她夾起荷包蛋，小口小口吃起來，像在品嘗什麼山珍海味。
李朧月心底一酸，從側身抱住她，趴在她肩頭撒嬌，「以後我要掙好多好多雞蛋給阿媽吃，讓阿媽一天三頓都能吃上雞蛋！」
祁紅一聽，趕緊低頭假裝喝湯。
眼淚，早落在了碗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