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錦雞
黃金山前夜擺戰場。
官軍夤夜偷襲義軍,經過一場亂戰,兩軍均已疲憊,各自歸攏成陣式,燈球、火把、亮子、油松紛紛點起,照耀山中。雙方主將騎馬在前。
官軍最前面的是信州刺史張潾。
張潾發給各家刺史的將令是要戌時一起出發。戌時已到,舒州刺史高劭、信州副將馮授全副戎裝,進帳稟道:「報張先鋒,舒州、信州兵馬已點齊,請令出征!」
張潾此時卻還是一身便裝,揮了揮手,道:「稍安勿躁,且下去等等。」高劭、馮授面面相覷,只得退出帳來。
不多時,就聽到黃金山中喊殺之聲傳來,震天動地。高劭、馮授數次進賬請令出征,都被張潾擋回。
直過了一個時辰,到了亥時,喊殺之聲已不如之前強烈,慘叫之聲卻隱隱增大。
張潾此時才命人取來盔盒、甲包,帶上三山飛鳳帽,穿好戎裝,腰間別上金弓,百寶囊內放下三十六顆彈子,走出帳來,翻身騎上日月驍驦馬,得勝鉤上摘下三尖兩刃刀,往空中一揮,大喊一聲:「眾將官,隨我殺奔大雲寺,生擒活捉黃巢去者!」
原來張潾是在等幾家刺史與黃巢義軍拼的你死我活,自己好收漁翁之利。
信州、舒州官軍是生力軍,早就摩拳擦掌了,如今聽到主將下令,便如餓狼一般,殺向大雲寺,真是所向披靡,很快就衝到了最前,正好遇到黃巢大戰李道者。張潾這才傳令擺下陣勢,不再斗兵,改為斗將。
張潾催馬向前,用三尖兩刃刀指著黃巢說道:「巢賊,我特來擒你!可敢與我大戰三百回合嗎?」
黃巢把螣蛇赤金槍抖了抖,冷笑道:「正要領教!」
張潾正要催馬上前,忽然覺得背脊發涼,感覺到不好。
從右邊轉頭往後看,正看到和州刺史秦彥,騎一匹大黑馬,背後背著一面插十八支標槍的團牌。從左邊轉頭往後看,正看到撫州主將危全諷,騎一匹火炭馬,背後背著一面插十二把飛刀的團牌。
團牌單破彈子,張潾不僅皺了皺眉頭。
秦彥本是黃巢舊將,剛才衝鋒就沒有在前,如今看張潾看他,也樂得避讓,催大黑馬倒退,隱身到黑暗之中。
危全諷也知張潾之意,也悄悄後退。
張潾這才感覺有些舒服。
黃巢之前魂魄被拘走,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正在大雲寺靜養,未曾想被官軍偷襲,手下弟兄死傷甚眾,心中很是惱火,如今見張潾猶猶豫豫,也不退讓了,催馬挺槍下了先手,朝張潾刺去。
張潾不敢怠慢,舉刀招架。二人戰在一處。但見:
驍驦馬快如旋風、紫燕騮矯若游龍,兩刃刀張口要喝人血,螣蛇槍吐信欲奪人魂,這個武藝高強如猛虎出山,那個威風八面似天神下界。只殺得豹回洞、鷹還巢,火把戰慄、星月無光,東方欲露魚肚白,太陽躲在朝霞之下暗思量,這般濃的殺氣,我能不能出?
二人殺了足有二百餘個回合,兩邊戰鼓都擂破了十幾面,二人越斗越勇,二馬也反加抖擻。
又站了十幾個回合,天色熹微,此時的張潾刀法有些慢了。
張潾心中想:「好厲害的黃巢,看來他要略勝我一籌,再戰下去,我怕要敗了。噫!我何不用我的彈子贏他。」
張潾也是豪傑人物,不肯輕易用彈子,如今勝不了黃巢,也就顧不了道義了。
想到此,張潾就要尋找機會,來發彈子。
正在這時,忽然聽到「哦……哦……哦……」金雞三場,戰場邊不遠處的一棵梧桐樹上飛來一隻錦雞,站在樹枝頭,只見它:
血染冠頭錦做翎,昂昂氣象鳳彩新;深山月黑血雨夜,欲近曉天啼三聲。
這隻錦雞身形甚大,兩隻圓眼睛,直閃金光,冷森森看著二人爭鬥。
張潾聽到了雞叫,卻沒有在意。與黃巢馬打盤旋,各施三招,二馬錯過,二人背靠背。
張潾左手伸進百寶囊,取出一顆彈子,高喊了一聲:「黃巢招打!」
悶聲用暗器傷人,是小人。提前喊一聲,雖不是君子,總還好一點。這也是張潾自尊處。
黃巢聽到背後風聲,想要躲閃,忽然聽到翅膀飛翔的聲音。
樹上那隻錦雞如箭離弦一般飛出,直奔那顆彈子,張嘴叼住,又飛回枝頭。
這也就在電光石火之間。
張潾對自己的彈子很是自信,心想:「必能打上黃巢。」把日月驍驦馬駁回,卻發現黃巢安然無恙。
張潾又驚又惱,伸手又拿出三顆彈子,面對面打出,一顆打黃巢腦門、一顆打黃巢咽喉、一顆打黃巢心口。
張潾心想:「面對面打一顆,黃巢你興許能躲過,我連打三顆,必能中你一顆。」
黃巢還沒來得及躲,那隻錦雞又如閃電般飛來,把一顆彈子用嘴叼住,兩支爪子抓住另外兩顆,又飛回樹枝,把彈子放到一個樹洞里,依然是看著二人。
張潾這回看清了,大吃一驚,略一沉思,轉臉對黃巢道:「巢賊,你我打了一夜,未分勝負,現卻被那長羽毛的畜生攪了。也罷,如今天也亮了,弟兄們都很疲乏了,你我各自收兵吧,我也不撤走,自會又再戰的機會。」
張潾傳令鳴金收兵,八家刺史各自把自己傷亡的弟兄帶走,各自撤回了本陣。
黃巢也不追趕,命人打掃戰場,清點人數。
黃巢再去找那隻錦雞,卻蹤跡不見。
黃巢、鄧天王、柴存等人回到大雲寺,也沒有再回三夜三天,而是在大雄寶殿內議事。
寺廟的方丈室太小,黃巢早已命人把大雄寶殿的佛像撤了,換上椅子,作為議事廳。
黃巢居中而坐,林言站在身後。鄧天王、柴存、王璠坐在下首,蓋洪大腿已經包紮,也坐在下面。
傅道昭搬過一把椅子剛要坐下,鄧天王衝上來,一把抓住傅道昭領子,伸腿把椅子踢翻,怒道:「傅道昭,官軍怎麼來的?你在外圍,率領的是斥侯探事兵,因何沒有提早發現。」
傅道昭面容失色,支支吾吾道:「鄧將軍,這張潾我們也是交過手的,他太也狡猾,我一時沒有察覺……」
黃巢此時說道:「天王,鬆開他吧,他也不是有意的。」
鄧天王知道傅道昭之前是黃巢鹽鋪的夥計,關係非同一般,也覺得剛才有些失態,這時便也散了手,氣哼哼的回身坐下。
就在這時,有義軍副將帶著花名冊前來稟報,原來這一夜大戰,義軍被殺死弟兄八千人,受傷者二萬人。
黃巢傳令道:「死者好生安葬,厚發恤金,傷者盡心治療。」
副將領令而去。
黃巢道:「眾位兄弟,此次被官軍圍剿,也是粗心大意,折了如此多的弟兄!真是痛煞人也!」
眾人也跟著傷心嘆息。
黃巢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今官軍圍困了黃金上,確實的底細我們還不清楚,弟兄們且做足了隨時應戰的準備。」眾人皆稱是。
黃巢道:「此次領兵的乃是張潾,手下眾將有很多是高駢的部將,這些都曾見過。他此次糾集的應該不是一路兵馬。那江州刺史劉秉仁也是交過手的,其餘還有幾員大將,卻不曾見過。」
原來此次官軍偷襲,沒有打出大纛旗,只有無字的認軍旗,所以黃巢並沒有認出這些官軍來自何州。
黃巢道:「這些人中,其餘人不足為懼,唯有那個報了名,叫做廬州李榮的,卻非等閑之輩。」
鄧天王也道:「此人武藝高強,不在張潾之下。」
眾人又都把今日遇到的官軍主將的樣子七嘴八舌說了幾遍。
傅道昭道:「我似乎看到了秦彥,還有那個和尚李摩雲。」
黃巢嘆了口氣。
柴存輕聲道:「傅將軍,勿要再提這叛將了!」
鄧天王怒道:「李摩雲那廝也在官軍中嗎?要讓我碰上,我非殺了他不可。」
眾人又一輪了一陣。
黃巢道:「眾人弟兄,大敵當前,我們還需謹慎處之。柴存賢弟。」
柴存應聲道:「大哥喚我有何使用。」
黃巢道:「柴賢弟,煩請你與傅道昭一道打探官軍底細。」
柴存、傅道昭二人站起,道:「末將遵令!」
黃巢又對王璠道:「王賢弟,你帶兵守在最外圍,已有風吹躁動,速速通風報信。」
王璠站起,道:「末將遵令!」
黃巢又對鄧天王道:「天王,這大軍調動就勞煩你了,隨時待命,以防官軍再次偷襲。」
天王道:「大哥放心,小弟必要盡心竭力,以雪今日之仇!」
眾人議事畢,各自回去,做好準備。黃巢又去撫慰死傷的弟兄,暫且不提。
再說官軍中也在查點死傷人數,死者五千,傷者一萬餘人,都各州管各州的後事,不再細表。
單說朗州段彥謨這次殺敵最多,然而死傷也是最多,自己還從馬上摔了下來,等回到自己的兌宮大帳,發現營地也被人襲擊了。
段彥謨垂頭喪氣,命人再搭營帳。
幸喜自己的主帳搭在邊上,如今還支撐著。段彥謨進了主賬,發現案上鎮紙下的黃金山九宮圖不見了,再細看主賬也被人劃開了一個口子。
段彥謨大吃一驚,心想:「如果這張地圖落到黃巢手下,賊人要想突圍就會容易多了。我且不可泄露消息,尤其是不能讓張潾知道,否則,他定會對我軍法從事。」
段彥謨不動聲色,不再提黃金山九宮八卦地形圖。
到了午時,兌宮損壞的營帳已經搭好,正在埋鍋造飯,忽然聽到漫山遍野有喊殺之聲,一支足有三萬人的義軍從山外沖了出來,把段彥謨的營帳再次衝破,與朗州官軍短刃相接,就是一場血戰。
這支義軍究竟是誰?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