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他才知道，她過的這般難

陳晨一直陪在外婆的病床前，中途朱雪麗來過幾次，因為擔心外婆反感，他以各種理由搪塞了過去，自然，這種不滿的結果，都由陳懿果承擔了。

外婆的精神狀態時好時壞，清醒的時候不讓陳晨告訴陳懿果，迷糊的時候又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縱使蘇小蔓和秦鳴極力治療控制，還是挽救不了生命的流逝。他們都知道，外婆的生命左右不過這一年，所以，陳晨也就沒再想著回國。這裡不比N市，朱雪麗在這裡惹得大家都不開心，不自在。沒辦法，陳晨讓人先回N市打理公司，朱雪麗表面上毫無波瀾，人卻在回去的第一天，對記憶迷茫的陳懿果大打出手。

小小被被陳懿果藏在衣櫃里出不去，她目睹了媽媽被打的全過程，還有，朱雪麗口口聲聲說著，陳晨恨她，要她去死之類的話。三歲了，在這樣如履薄冰的環境里長大，懂的也多些。她記得陳晨是誰，也記得，每次叔叔來之後，媽媽都會傷心流淚。小小的人兒緊緊的攥著拳頭，她好期望著，媽媽說的離開這裡的生活。

朱雪麗發泄夠了，在她離開后，陳懿果吐了一口血。呼吸間，胸前像刀子扎著一般疼，更難受的是，她總覺得胸口悶悶的，好似有人在阻止空氣的流入。冷靜了一會兒，陳懿果扯著桌子上的紙巾擦了擦嘴部，而後放出了小小。她不想太狼狽的出現在女兒面前，她想等到出去的機會，給女兒一個正常的人生。陳懿果渺小著又偉大著，她堵住了自己的生路，為孩子贏得了未來。

N市發生的一切陳晨渾然不知，只是，沒了之前治療頭疼的藥物，在服用蘇小蔓調配的藥物后，意外的，精神清爽了許多，內心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煩躁了。

外婆也突然明白了過來，叫來蘇小蔓，讓她和秦鳴把之前要見她的人請來，同時，她讓陳晨回到國內，務必把陳懿果帶過來。

「外婆，等您好一點兒，我們就能回去了」

「阿晨，外婆知道自己的身體，不中用了，只求著臨死前給婧兒一個交代，去吧，聽外婆的」

陳晨左右不過外婆，在蘇小蔓確認外婆暫時不會有危險，身體比較穩定的情況下，他回了國。在他離開后，蘇小蔓、秦鳴帶著沐小五才見到外婆，沒錯，之前來到這裡尋求事情真相的就是他。

「外婆，好久不見」

「你來了，你是沐虎的兒子？」意外的，外婆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到來。

沐小五笑了笑，捏著陸羽的手，示意她出去，有些話，他認為單獨聊一些比較好。

兩個人一座就是大半天，中途，蘇小蔓擔心外婆的身體進去了一次，在看到兩個人笑著談話，她又退了出來。外面的人不知道談話內容，通過沐小五齣來后凝重的表情，猜出那些內容比較沉重。

而且，沐小五向來是走到哪裡都要帶著陸羽的，當下，卻做出了讓陸羽留在這裡照顧外婆的決定。

「外婆，您和沐小五說什麼了？」蘇小蔓在一旁問著，這麼久的相處，她早就把外婆當成了親人。

「丫頭，沒事兒，都會過去的，解鈴還須繫鈴人啊」

只這一句話，外婆就不再說了。大家怎麼問，她都不開口，這個話題也就擱置了。原以為陳晨會很快回來，就連他自己都認為，接上她不過是兩三天的時間。卻不想，他見到的陳懿果，是一個比外婆還要虛弱的人。

陳晨是突然回到陳家的，臨時行程，他沒有通知任何人。陳父一家在餐廳吃飯，獨不見陳懿果的身影。

「爸，她呢？」環顧四周，他疑惑的問著，以往，見他過來，她早就會走出來。

「啊？」誰也沒想到，這個時候他會回來，他們放任她步入死亡的深淵，多少，還是有些心虛。

陳晨擰著眉打量客廳里的陳父，又看了看樓上，心裡悶悶的，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他沒再等他們的答案，徑直走了上去。

陳懿果的記憶斷斷續續的不說，最近，因為冬天的N市陰冷潮濕，她體質越發的虛弱，免疫力大幅度下降，幾天前又被陳虹關在門外，冰冷的雨水淋濕了一夜，她的體力抗不過多方面病原的侵襲，肺高壓直接引發了肺水腫。陳晨進入屋子的時候，正好看見她呼吸困難的斜靠在床頭，嘴角還有剛剛咳嗽后殘留下的粉色血沫子。

小小看見有人進來，以為又是誰來欺負媽媽，十分驚醒的從床上坐了起來，皺著眉頭看著陳晨。她記得，前幾天媽媽被淋雨，他們說是這位叔叔讓的。而且，她記得，媽媽經常被叔叔欺負，有時候，自己也會挨打。

小傢伙緊緊的握著拳頭，警惕著他，等到他快要靠近床邊的時候，小小突然摟住陳懿果，轉頭，又生氣又委屈的瞪著他。

陳晨愣住了，他從來沒正視過這個孩子，也從不知道，這個孩子居然帶著恨意看他。不過，他不在乎，此時，他只想知道，她怎麼樣了。

「咳咳」又一陣劇烈的咳嗽，陳懿果避讓開孩子的身體，將頭別過床的另一側，捂著胸口一陣難過。

陳懿果覺的有人將無數根針扎進她的肺部，呼吸間，又疼又覺的氣息不夠用。嗓子出不斷要湧出的液體讓她頭昏腦脹的噁心，那股腥味比海的味道還讓她厭惡。

她不想在吐在小小面前，不想嚇到孩子，她在隱忍，以意志力去戰勝死神的追殺。

陳晨見她眼角流出眼淚，想都沒想就把小小抱了起來放到身後，他把陳懿果扶正，本打算讓她舒服些，卻不想適得其反。一口血沫子吐了出來，她的五官也凝聚在了一起。

「媽媽」小小從身後爬上床，叫了她一聲。一直在黑暗裡獨自奮戰的陳懿果彷彿看到了一絲光亮，她深深一口呼吸，慢慢的睜開眼睛，額頭已經被汗珠打濕。就算被痛籠罩著，她還是對孩子露出甜甜的微笑。

「這樣多久了？」陳晨覺的她的笑太刺眼，明晃晃的讓他不舒服。

」嗯？「陳懿果順著聲音，好似打量陌生人一般看了他有一會兒，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搖搖頭。

陳晨並不知道，就在短短的幾分鐘里，他在她的記憶力消失過。他以為，她還在裝，或者說，她在逃避他。

兩個人尷尬著，小小看著他，以為又和以前一樣，媽媽會被欺負。突然，她用含糊不清的發音喊了一句」不打媽媽「！

小孩子的聲音脆亮脆亮的，讓她害怕，讓他心如刀絞。對了，他曾經因為不受控制，對她大打出手。明明，他說過她不會再過寄人籬下的日子。怎麼會呢？他想不通，自己中了什麼邪。

「咳咳」她著急，生怕他又牽連小小，著急的咳嗽起來。

「走，去醫院」他看著她又吐了一口血，已經確定她病的不輕。眼下，不是追究整個事情來龍去脈的時候，外婆說過，她遺傳了家族病，需要格外留意。那麼，現在的情況會不會就是呢？

他有些擔心，外婆被搶救的畫面歷歷在目，他從未想過，她也會這樣。

「不，不」陳懿果艱難的說出單音節，眼睛看著小小，不舍、不安還有恐懼交織在其中。陳晨明白她在擔心什麼，也知道，若是不帶著小的，她會一直倔強著。

「帶著她一起，去不去？不去，就把她關在屋子裡，我照樣帶著你去」他沒辦法，只能用孩子威脅她。用她和別人的孩子，對於小小的委屈，他看著並不舒服。

無論去哪，只要帶著小小就是帶著全部。他要抱著她下樓，她拒絕他，手上牽著小小的手，艱難的挪動步伐，可心裡踏實的就像擁有未來。終於，她要走出這棟宅子了。

陳晨沒理會她們，心裡好奇著，這孩子怎麼只顧著背書包，不記得拿其他的呢？果然，她養的孩子和她一樣奇怪。

「阿晨，出去？」陳父、肖玲見他帶著母女下樓，有些心急，又不敢深問，他已經察覺出，陳晨這次回來與前一陣大不相同。倒是像出事之前那會兒了。

陳晨想說些什麼，卻被陳懿果的咳嗽聲打斷了思緒，只是搖搖頭，就帶著母女兩個去了醫院。

在他們離開陳家后，陳父立刻通知了朱雪麗，那邊聽到陳晨回來的消息后在震驚后，又是恐慌。放在以前，但凡是這種行程的變動，兩個人定會溝通一番。如今，他撇開了自己，不僅人回來，還心切的帶著原本憎恨的人去救治。難道，那些藥物不起作用了？還是說，他們的催眠被破解了......

朱雪麗不敢坐以待斃，她迫切的需要知道他在國外發生的一切。她料定了陳晨會帶著她前往秦鳴的醫院，她在二年前就在那裡安插了自己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不會逃過她的眼睛。

表面上雲淡風輕，實則是暗潮洶湧。陳懿果被送到醫院之後，陳晨立刻聯繫了蘇小蔓。陳懿果一路上奇奇怪怪，對於他的提問，她回答的驢唇不對馬嘴。除了對著小小，看著孩子的眼神，她是現在的自己，其餘時間，她好像一直活在過去。他無法探究她的內心，就連起碼的交流都難以保持在一個頻道上。他試探過幾次，當她說出「哪裡也不去了，一會兒還要去看文進，給外婆送牛肉羹呢！」這句話時，他知道，她不是裝的，真的是哪裡出問題了。

蘇小蔓遠在法國，和國內有較大的時差，陳晨描述的很簡單，她還不信，臨走時，她交代了陳懿果，按時服藥，不會再讓疾病有更深層次的發展。可是，視頻里的陳懿果就像是不認識她一樣，態度生疏，詞不達意。

這時候，蘇小蔓結合初步的檢查，她慌了。陳懿果的身體，垮了。肺水腫，記憶混亂，她最怕的併發症出現了，接下來，會不會是顱內病變？她不敢想，緊張的聲音透過電話，陳晨聽的一清二楚，所有了解蘇小蔓的人都察覺出了陳懿果的嚴重性和不同尋常。

檢查還沒完，霍斯邈就敢了過來。他派在陳家周圍的人彙報說陳晨把人帶去了醫院，出於愧疚，他趕了過來，如果，能在這個時候為陳懿果說一句話，也好過兩年前的沉默了。

陳晨還在等待陳懿果的檢查結果，本想著把小小先送回去，但是，只要小小離開她的視線，她就像驚了毛的小獅子，誰都近不得。醫生不建議觸及她的情緒變化，肺水腫還沒完全被控制，一旦情緒失控，勢必加重肺水腫的情況。

「陳晨，我，我必須要和你說一件事，其實，兩年前我就該說，但是我太自私了，我對不起你」

「斯邈，你我之間不必這般，你說」

陳晨把治療室的門關上，與霍斯邈去了僻靜的角落裡。

「兩年前，陳懿果為了女兒，賣，賣掉了，賣掉了一刻腎。當時，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實在地下黑市裡，差一點兒，命就沒了......」霍斯邈緊張的敘述著，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很輕。

陳晨猶如晴天霹靂，腎被她賣掉了，怎麼會？地下黑市，她怎麼會找到？沒了一刻腎，怪不得，怪不得她剛從S市回來時，她的側腰處有一道疤痕。他還問過她緣由，當時她怎麼回答的？不小心划傷的，逃跑時候弄的。當時他很生氣，對著她又打又罵，他怎麼這麼不小心，早就沒發現呢。

怪不得，她常常生病，每次流感，她都會遭遇一番。他怎麼這麼糊塗，連這麼大的事情都沒發現？兩年前，他是不是中邪了？

「你好，陳懿果家屬！」

「在，在」陳晨從思緒種回過神，感到治療室門口，這時候，他認為的壞都沒了，只要她沒事，他一定要和她好好談談，沒什麼過不去的事兒。

「陳懿果的情況比較嚴重，好在你們送來的及時。肺水腫暫時得到了控制，蘇主任說，她曾經有肺動脈高壓，治療過一段時間，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藥物中段後身體每況愈下。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她精神壓力極大，方才問診的時候，她比較敏感，多疑，尤其是孩子，你們暫時不要刺激為好，凡事先順著。我們已經按照蘇主任的醫囑，給予減低肺靜脈壓以維持足夠的血氣進行交換，等到她肺水腫的癥狀消失，再做檢查，看看其他治療」

「好，好，我知道了，謝謝。」

陳晨表情凝重的看著裡面，陳懿果面色蒼白，右手還打著吊瓶。小小乖巧的坐在一邊，靠在她的懷裡，說著悄悄話，好似逗著陳懿果開心。他看到了，她臉上的笑，是發自內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