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面對的勇氣
當國家機器露出他的獠牙的時候,血腥味便瀰漫開來。張校和他兒子,孫子被斬殺在安義坊市口,班頭何達為首的一干人等連帶家中男丁也被斬殺在坊市口,所有女眷發配司教坊,餘下的親屬一律發配嶺南。沒有人會同情他們,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他們倒行逆施最後被殺被流放,百姓只會唾罵叫好。
血腥味累的安義坊多日沒人敢走,崔驊因為為官不力,雖然沒有被斬殺,但也要貶到嶺南。
「舉時故友滿長安,去時竟只有你這個八歲孩童相送,功名利祿真是黃粱一夢。」
一匹老馬拖著車,幾個書匣佔據了馬車一半的空間,短短半個月的牢獄生活,居然叫崔驊兩鬢霜白。人情冷暖無處話,此刻他對仕途,揚名已經不再熱衷了。
蔡聰當然是來還書的,他不會安慰人,但他覺得自己該還了人情,想了想他才說道:「您不該應舉,不該來做這個長安令。若您悟不透,日後您也無仕途可言。」
「為什麼這麼說?」崔驊根本就不把蔡聰當八歲的孩童,而是當同輩的人交談的。
「不可說!說破了對誰都不好。」蔡聰難道還能說李世民已經看五姓七家不爽了,在慢慢的消磨你們的影響力?
如果崔驊想到了這方面,他投靠李世民的話,前途自然無限,可蔡聰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出賣家族的人,賣起朋友一定更加的順手。
「你這人兒,個頭小小,說話這般老成,聽著都雲里霧裡的,真是不得勁。老夫走了,希望能有再見之日吧!」
「一路保重!」
沒有離別的詩,也沒有傷感,更多的像是路遇寒暄幾句。看著馬車遠去,蔡聰也爬上了牛車。
村子里是雞飛狗跳,每家每戶是不可能有多餘的糧食養雞的,只能散養,走路都能踩著幾泡雞屎。爭吵更是沒斷過,野雞長的都差不多,又總是隨地下蛋,碰巧兩個人一塊看到,然後就會爭執起來。
這種事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老族長都不敢直接斷定是誰家的,於是笑呵呵的說,誰叫你們養的,你們就找誰去。
蔡聰回來一聽,這很簡單啊!雞蛋二一添作五,炒了兩盤茴香雞蛋讓他們端回家吃飯。第二天把全村的雞都用碎布條寫字綁在腳上,這樣來區分誰家跟誰家的。
老族長每天就看著院子里的幾隻雞來回覓食,朝廷把賦稅退了回來,蔡聰又帶著村民賣教化雞,整個蔡家村不知道比以前好了多少,他就是現在死了,也能挺直了腰去見先輩了。
「老爺子您老倒好,天天躲在這裡浮生半日閑,可憐孩孫,都快被他們給煩死了。」蔡聰跑進來,端起水壺不客氣的灌了一大口,他也只有躲在院子里才能清凈一會。
「呵呵……我老了,當然要躲起來休息咯。你聰慧,村民們煩著你,那是因為你能讓他們吃飽飯。」
「哈哈哈……說起來輕巧,這要做到讓鄉親們都能吃飽飯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蔡聰也笑著說,他就喜歡和睿智的老人聊天,不管是他前世的老師,還是今生的太叔爺,一個學識滿腹,一個卻經歷了歲月的洗禮。
「呵呵,聰兒,你是個好孩子,即便是那些不成器的東西,以前說了那些混賬話,你也不去計較。可為什麼你的眉頭總是有化不開的焦慮呢?」
老人說著伸出乾枯的手,輕輕的摸著蔡聰的眉頭,眼中全是疼惜。其他人只看到蔡聰的淡靜,知禮,卻看不到他眼帘深處的煩躁。
「唉~我總睡不著,我知道有一件很壞的事情將要發生,我該怎麼辦?我說出來怕也沒人信我。如果是您,您會怎麼做?」
蔡聰確實很焦慮,他不是大奸大惡的人,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更是焦慮難安。現在已經八月了,突厥隨時可能會打來,這也就罷了,關鍵是明年的旱災,貞觀二年六月那場蝗災,這些席捲整個關中,山東,將會有無數人餓死,到處都是流寇和流民,哭聲會響徹整個大唐,他無法做到視若無睹。
「如果是老頭子我的話,我會說出來!不說的話,會吃不好睡不好,說了,別人信不信就是他們的事,不信的話,吃虧了也怨不得你。」
老爺子慈愛的撫摸著蔡聰的腦袋,他想不明白,小小的人兒心裡怎麼就裝的下那麼多的事情,以至於眉頭從沒有舒展過。
他已經是古稀之年,見過太多了,大業年間的苦難,群雄反隋的動蕩,亦或者大唐征討天下的血淚。他不是什麼大儒智者,可他有最簡樸的世界觀。
「嗯!我聽您的。」
蔡聰不過是想找個人說服自己,給自己一個面對全世界吐沫的勇氣。蔡姐兒沒主見,蔡剛大概會說自家不遭罪就好,只有老爺子活的久,會給他一個中肯的意見。
老爺子年紀大了,風一吹就容易困,很快就躺在蔡聰給他做的逍遙椅上睡著了。逍遙椅也是蔡聰弄出來的,坐在胡椅上,比蹲在地上還痛苦,蔡聰找人做了一套傢具,順便給老爺子也做了一套。
教化雞的生意沒人敢去打主意了,先不說蔡聰的爺爺,叔公,叔叔伯伯,全都戰死。就說為了這張秘方安義坊血流了一地,就沒人敢在這個時候頂風作案。
於是東市和西市每天都有蔡家村的人在擺攤賣教化雞,錢大多都變成糧食。半個月的時間,村子已經積攢很多糧食。很多人都不解為什麼要囤積這麼糧食,只不過是照著蔡聰的話去做。但是在這個年代,頻繁的大量購買糧食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於是蔡剛他們今天拉著糧食要離開長安的時候,被金吾衛攔路逼問要這麼多糧食做什麼?
積攢兩年的口糧,在這個時代是很難的,普通農民幾乎是沒有這樣的能力。而有能力的家庭,也沒人敢去過問。不過有能力的人也不敢招搖過市的購買上千人吃幾年的糧食,這是要積攢糧食造反嗎?
村民哪知道是幹什麼用的,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結果全被暴打一頓,抓了起來。只有蔡剛回來了,鼻青臉腫的,一瘸一拐的,剛進村喊著要找蔡聰。
他妻子只看了一眼就哭天抹淚,左眼睛腫的剩下一條縫隙,膝蓋也腫的嚇人。
「嬸子,小點聲,老爺子才睡著,別吵醒了。」蔡聰渡著步子,慢慢的說著。他也有些頭疼,村子實在太空曠了,嗓門大一點,全村就都能聽到。
「四子,大柳,還有郭子他們都被金吾衛的人給帶走了,說是我們意圖不軌,囤積糧食。他們說要你去金吾衛解釋為什麼要囤積這麼多糧食,不然就按照意圖不軌處置大柳他們,還要派兵來村子里抓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蔡剛回來傳消息,全身沒一塊好的,就是嘴巴一點傷也沒有。
「要我去?」
蔡聰眉頭皺了皺,莫非金吾衛里有人看上了他的秘方?還是有人蠢到以為有人會在這個長安腳下意圖不軌?
「別說叔叔多嘴,我問過你幾次了,這些米都夠我們吃兩年了,你還要買米,買這麼多米做什麼?我就說會出事,你還不信,現在怎麼辦?」
蔡剛帶著怨氣的說著,他之前就問過幾次,這麼多米,加上退回來的賦稅,吃兩年半都綽綽有餘了。可是蔡聰還要買米,他想不通,其他人也想不通。
想不通就照著辦,如今出了事,總歸是有怨氣。造反啊!和這個詞沾上關係,古往今來有幾個人落得好下場?
「我的安排自有道理,剛叔你且去看大夫,錢銀去問我娘親取,衛國哥送我去長安。」
蔡聰眉頭一挑,面色平淡卻不容置疑的說著,這是老毛病犯了。以前他做出的決定不許有人質疑,不過很快就想起現在是唐朝,是家天下,是宗親社會,所以壓下心中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