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這小爺打我幹嘛。
婦人如是作想,但伸手摸到了那塊把額頭都砸破的東西時,她愣住了。
還是那句話,打眼兒啊。
婦人便覺得,這小爺不會是相中奴家了吧?
一個媚眼拋過去,張惠的身子便抖了幾抖,有股火,沒頭沒落兒的亂竄。
雖然這婦人被金子砸破了額頭,但那淺淺的血痕,咋看咋讓他獸性大,不過最後他還是忍住了,因為他覺得此類貨色已經配不上他,他要的是處子,且還得是有名兒的,比如龍骨城南區最近新開了一家花樓,當家的姑娘便是個雛兒,且賣藝不賣身。
什麼叫不賣身,那是金子沒到位,張惠想著,回去以後我非把她辦嘍。
然而事實上呢,人家就是不賣身。錢和權相比,後者永遠比前者更具說服力,張惠有花不完的金子,但他卻沒有一丁點的全力,敗壞著良心欺負欺負百姓是他的極限,要是敢跟王侯子弟面前嘚瑟,保不齊的鋃鐺入獄,財產盡數充公。
便是在這種差距之下,人家那花旦也不曾為權勢所傾,她就是喜歡唱戲給人聽,談曲子給人聽,要的是懂她的聽客,而不是聽琴的時候上下瞟著她滿身的嫖客。
當然了,這些張惠都不知道,他也沒接觸過那麼高等的階段。不曉得有一種人天生便擁有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氣質,那女子便是,據說從她出現至今,多少王侯子弟苦苦追求,人家也沒說主動巴結一回。
人和人的差距便在於此,有的生於淤泥卻清蓮不妖,有的生於蓮台,卻污濁不堪。
張惠呢,他屬於生於污濁,一直污濁,里裡外外都是污濁,這便沒救了……
閑話少提,且說他一路上紅光滿面,見到些美妙女子便拋扔金銀,見到些行腳商客便停下來與人攀談,談來談去談的並不是話,而是錢。
因為他出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就那麼過了兩個時成,一路上怎麼著也得白扔了萬兩黃金,但無所謂,他不在乎,有的是啊,在乎那一點幹什麼呢。
夜晚來臨,天色黑沉下去,張惠卻琢磨著要不要繼續趕路。
這絕不是他受人所託忠人之事,而是他覺得眼前這家驛站有點破啊,不符合他大富豪的身份。
呀,這裡面亂糟糟的,什麼人都有,你瞧瞧那摳腳丫子的粗鄙漢子,再瞧瞧那幾個不知道被人包下的正自搔弄姿的庸脂俗粉,還有那邊,那個帶著孫女的老農,這都是些什麼人啊,身份也太卑微了。
他們有錢嗎?
張惠在如此作想的時候還如此自問。
呵呵,他們沒有,怕不只是沒有,見都沒見過大爺袋子里萬分之一的錢財吧!
鄙視的瞅了一眼端酒送菜的跑堂,張惠來了能耐,「你,就你,來來來。」
「這位爺有啥吩咐。」跑堂過了正常的工作時間,滿心的不樂意,雖嘴上的叫法沒啥問題,但語氣著實不好聽。
「咋跟爺說話呢,掌嘴!」張惠把眼睛一豎,臉一橫,作勢便要怒。
他怒,但他不動手打人,這也不是他文明,而是他覺得以他現在的身份,打人都不能親自動手,否則太掉價了。
「你咋那麼狂呢,你說掌嘴就掌嘴啊,憑啥?」這跑堂年歲不大,脾氣也挺臭。
張惠就不樂意了,什麼東西,也敢跟老子叫喊?
「來來來,叫你掌柜的出來。」張惠把腿往條子凳上一放,吼道。
「出去了。」跑堂厭惡的抽他一眼,又道:「你要吃飯,就趕緊點,你要住店,就趕緊訂,你要是找茬,信不信小爺抽你丫的。」
卧槽!
張惠騰的站了起來,我說這小子怎麼如此放肆,原來是掌柜的出去了就不好好乾活是吧,當然了,這還是次要的,他竟敢跟大爺這般對話,是腦袋讓驢子踢后,又被門扇夾扁扁了么?
眼看著張鶴站起來,那小跑堂也不甘示弱,擼胳膊挽袖子,當場就擺出一個架勢來。
架勢擺的好看,下端紮實,上端也帶著那麼一點兒靈動的勁兒,看起來像是練過。
張鶴慫了,真動手他倒也未必打不過這小孩牙子,就算練過,他憑多年的街頭鬥毆經驗,也是有取勝之道。
但他不能打啊,打輸都不用說了,就算打成平手,他著臉也丟大了。
吧唧。
當場就是一張千兩金票排在了桌子上,張惠面帶得意環目四顧,道:「諸位,這小跑堂的該是幼年死了爹娘,沒人管沒人教,我張爺仁義,今天看不過眼去了,覺得小孩兒不教以後就廢了,長大那就是人渣啊。這兒,有一千兩黃金的金票,安泰錢莊的,南地通兌,誰幫我教教他怎麼尊敬長輩,誰就拿了這錢。」
張惠是以前是街頭地痞,這幾句話說的倒是挺有一種江湖范兒的,接下來他就等著屋裡這幫人擠破腦袋搶金票了。
據他分析,眾人會一起動手爭先恐後的搶奪金票,搶之不到,便會率先對那小跑堂動手,意圖先打了人,然後再過來領賞,這叫貨到付款。
不過他預想的事情並沒有生,不是沒人搶金票,而是沒人敢動。
因為不知何時,張惠的背後就突然佔了一個人,此人是個中年男子,小跑堂見了便喊上一聲掌柜的。
哦,是掌柜的回來了。
看這意思還是個玄修,有點頭疼,好漢不吃眼前虧。
「你是掌柜的啊,怎麼管教的跑堂,罵我,還要打我,我是來吃飯住店的,不是來受氣的。」張惠倒也聰明,知道打不過人家,但他也能通過掌柜的一些事情分析出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玄修,在這亂世當中正是大展手腳的時機,但他卻躲在這裡開間小驛站,來來往往賺上幾個銅板,要麼就是鬱郁不得志心灰意冷,要麼就是還有啥毛病,總之,這人絕對是淡出江湖的那一類,隱忍力極強,輕易是不會動手的。
他在說書先生那裡聽到的故事都是這樣的,每次跟那幫小孩牙子混在一起去偷聽,被現之後那說書老先生還都會說一句自己也是這類人,不屑於對他動手。
想來可能真是。這人應該也是。
然而事情的展再次與他展望的有所不同,那掌柜的沒說啥,笑了笑,然後給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直接把他從堂中間扇出了大門外,起來的時候感覺眼珠子都要冒出來了,嘴裡鹹鹹的,甜甜的,一口老血合著幾顆門牙,那滋味,別提多帶感了。
「你敢打我?」張惠色厲內茬,說話間便又掏出一張金票,這次是萬兩的。
「信不信我僱人把你們都殺了?玄修了不起啊?」他又怒吼,吼到一半聲音漸漸轉小,幾乎就是嘎巴嘴兒的狀態了。
因為那掌柜的又看了他一眼,順帶,還捏了幾下拳頭,嘎嘣嘎嘣的,可清脆著呢。
「行,你們給我記著,有朝一日,你張爺不拆了這小墳包,張爺跟你姓!」張惠指著驛站在心裡吼道。
然而正在這時,又是幾條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後,且這次,刀光晃眼,雪白雪白的……
現在雖然是夜晚,但驛站門口都有燈籠,那大燈籠光線不是很亮,可在這昏暗的夜色里卻也足以反射光芒。
雪白雪白的刀刃就跟剛開刃口似的,在燈籠昏紅的光芒映照下,折射出一道明亮的光線,閃過了站在驛站門口,那中年掌柜的眼。
他便下意識抬手遮擋了一下。
張惠沒啥能耐,也不是特別機靈的那種人,但小機靈小聰明他還是有的,否則在龍骨城街頭從小混到大,怎麼可能活到現在。要知道他可不單是那種遇著事兒直往後縮,看見便宜猛往前沖的性格,他還是個為了錢財能捅兄弟兩刀的壞主兒。
他能活下來,從幼時伶仃一直長到毛兒都齊了,運氣佔了一定成分,但很大原因還是他的小機靈。
比如刀光一閃掌柜遮眼的那個瞬間,他便是立刻朝前方撲去,跌倒在地之後迅速爬起來,便往客棧裡面沖。
而在他身後,一記鋼刀便砍了個落空。
「嘿,還挺賊。」持刀那人冷笑譏諷,繼而也不著急進屋捉拿張惠,反倒是先前這些看熱鬧的人里裡外外打量了一遍。
「你是掌柜的?」持刀之人用明晃晃的刀尖指著驛站的中年掌柜問道,那語氣很是囂張。
「是,幾位是要打尖兒還是住店?」掌柜的遇事不慌,拱手回問,有禮有節。
謀財害命的歹人就在眼前,且那鋼刀都明擺著指著腦袋呢,這掌柜的竟不慌不忙,看起來氣度從容,這樣人的絕對不是好相與的人,要麼手底下有本事,要麼身後有背景,總之但凡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過的角色,就都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但那持刀的傢伙不管這套,鋼刀是寬背九環大刀,這那麼一抖落,便嘩啦啦的亂響,看起來氣勢洶洶,好生怕人。
「滾一邊去,老子既不打尖兒也不住店,老子是來殺人的!」持刀之人怒罵,一口吐沫星子噴出去好幾丈遠。
「殺人無非求財,這麼爺先說個數。」掌柜的仍不驚慌,淡定問道。
「嘿,有意思哈。」持刀之人便笑了,兀自笑了好一會兒,這才又道:「老子人稱奪命刀,在這一片里裡外外混的通透,沒見過你這號人物啊,報個號唄?」
「這位爺說笑了,小本生意,閑野之人,哪有什麼名號。」掌柜的雖是這麼說著,但語氣里可是不亢不卑的,在驛站裡面吃飯的客人們便暗地叫了一聲好。
「別他媽跟老子扯閑篇兒,你是幾個意思,要幫他買命?」奪命刀指著躲在屋裡快要嚇尿的張惠,沖的卻是掌柜的,大聲說道。
「這是我開的驛站,理應保客人周全,但我也得罪不起諸位爺,所以還請諸位爺開個價兒,別是太逼死人,我也就認了。」掌柜的還是淡定,按理說這事兒他就是不管也沒人會說道啥,以後的生意該咋樣還是咋樣。更何況說他的生意本來也不好,經常走這趟腳程的都應該知道,生意旺盛的時候也就七八桌,壞的時候經常的空無一人也不是瞎說的。
正常情況,也就是今天這樣,兩三桌,七八個人而已。
靠這個過活,還請了個嘴不好脾氣暴,似乎不太懂事兒的小夥計,任誰來看,他一年到頭也是混不上幾個銅子兒,而今竟然還要幫剛才跟他有過節的人買命,這得是多高尚的德操啊。
眾位食客便覺得,以後趕路盡量把天黑趕在這裡,寧可頭一天的行程耽誤點,最起碼跟著落腳安生啊。另外還有別有用心的,已經開始在心裡算計著哪天訛詐這掌柜的一票,隨便找幾個人過來演一出追殺的戲碼,然後就坐等分紅就成了,簡單快速,問題還是可以長期使用。
試想一下,誰家的仇,恨到了追殺的地步,一次不成就能消停啊,那不得想法設法的追殺么,而被追殺的人在這裡被救了命,理所應當的感激,以後照顧生意是肯定的。這就有了常來的動機,也有了追殺的人第二次上門的理由。
其實……此刻張惠心裡也有這種想法。
閑話少提,且說那掌柜的處事不驚,三言兩語的跟歹人對付著,歹人可就有點急了,你說這年月開個小店是太容易了還是咋地,咋見到謀財害命的歹人一點都不顯得害怕那!
這也太不尊重哥幾個的職業了,沒有這麼瞧不起的啊。
區區驛站掌柜的,攔在門口玩那勞什子一夫當關,三言兩語就要退敵,想的也忒他媽天真了吧!
奪命刀便從嗓子口呵上來一口黏痰,隨著兩個腮幫子驟然用力,再往外那麼一呸。當時就有一塊又圓又黏的事物飛射了出去。
速度很快,是奔著掌柜的臉去的。
掌柜的沒說話,有人想提醒他卻不敢開口,畢竟他們可是正經兒走商的,家裡都有老母妻兒需要自己伺候呢,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多了一句嘴,就被土匪給惦記上,那可是當真不值當啊。
沉默了。場中無有絲毫聲音,貌似只有那吐沫飛射時的聲音越來越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