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不只如此，她還像是要保護厲斯一般，張開手臂站在厲斯面前。

「……也就是說，你會乖乖地跟我走啰？」

白雪慢慢地點了頭。

「那就好，大家住手。」

骷髏們聽從小妮的命令，停下了腳步。

白雪往小妮的方向跨出一步。

「白雪！」

厲斯開口喊道。

白雪轉身，在筆記本上寫下大大的字。

【再見了，厲斯。】

非常明確的告別。

然後白雪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她全身散發出來的黑霧愈來愈濃，彷彿是在拒絕厲斯。

（這樣下去……就像白雪說的，要把她的事當成是美好的回憶，然後繼續我自己的人生嗎？繼續扮演那個完美超人厲斯。有一天交了女朋友、當了宮廷魔法師出人頭地，甚至被立了銅像……那像畫一樣美的完美人生、像畫一樣美的快樂結局……）

沒有了白雪。

白雪不在快樂結局裡。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當然不可以……當然不可以啊……）

厲斯大叫。

「這樣當然不可以啊！」

小妮睜開眼睛，白雪轉過身。

「開什麼玩笑！像你這樣自己覺得可以接受，消失在我面前，這種結局，我絕對不承認！」

白雪的字跡凌亂。

【厲斯，不要這麼任性。】

下一頁又繼續寫。

【五年前，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厲斯當場否定。

「沒有結束！不，的確，五年前的確結束過一次，但又開始了啊！」

他的聲音愈來愈大。

「死者不可以復活？哈，說得也是啦！不過！實際上已經復活的話就沒辦法啦，不是嗎！！誰管他什麼倫理道德還是死靈術的大原則啊！！在我心裡……在我這個魔法學院引以為傲的稀有天才完美超人厲斯的心裡，要是我現在捨棄了這個真真正正活在我眼前、我真真正正喜歡的女生的話，那我就是最糟的垃圾！！這麼丟臉的事，我才做不到呢！！我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啊！！」

小妮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真虧你怕到發抖還可以叫得那麼大聲耶……我真是受不了。對於你的厚顏無恥，我實在是嚇一大跳，完美超人是嘴巴上說說就好了嗎？羅傑那種陳腐的幻術，就可以把你嚇到動彈不得耶──」

「是啊沒錯！完美超人只不過是個紙糊的老虎罷了！不要說真的不死生物，就連看到恐怖小說的插畫，我也會嚇到想哭，我就是這樣的一個膽小鬼啦！」

厲斯豁出去了。

「所以！！所以我要完全否定這麼丟臉的自己！！我要讓完美超人這個紙糊的老虎，變成真正的老虎！！我要真正成為學院里大家所描繪出來的超完美厲斯！！」

厲斯大叫之後，沖向白雪。

一把抱住驚訝的白雪后──

親了她。

啾啾啾啾……

「你、你你你你你在幹嘛啊……怎麼會，大人都……」

小妮的聲音聽來十分狼狽。

結果……白雪身體里的黑霧不再流出。

厲斯鬆開了雙唇。

【你好色唷。】

他苦笑著。

「……看來，好像跟我想的一樣嘛。」

……白雪找到他的那一天，她也是突然間親了厲斯。

那可能就是魔力的補給行為。

白雪剛剛說到，自己動力來源的魔力，大約一個禮拜左右就會消失。

但是從藍城到地都，走路得花上一個禮拜以上的時間。

白雪應該不可能會坐大陸鐵道……那這樣就不對了。

白雪，到底是什麼時間補充魔力的呢？

厲斯的心裡只有一個答案……

萬一錯了的話也沒辦法。不過，看來是賭對了。

【不要這麼亂來啦，你發抖得很厲害耶。】

白雪用手指拭去厲斯臉上的淚。

沒有肉、沒有體溫，只有骨頭的手指。

但那手指，卻溫暖得不可思議。

厲斯對著白雪微笑。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靠近白雪，這麼直接地注視她。

所以，厲斯這才初次注意到……

黑暗眼窩的深處……頭蓋骨的深處，有著一個黑色發亮的東西。

看起來像寶石一樣。

（……黑色的寶石……黑色的……魔法石。）

他想起來了……

五年前，厲斯想要讓白雪復活時所用的魔法石。

由於最後駕馭不了魔法石強大的力量，才會讓術法暴走，不死生物充滿墳場。

「白雪，這石頭……」

【我不知道，不過，大概是這石頭讓我復活的吧。】

……話說回來，那時候厲斯只知道要逃，根本沒有想到這顆魔法石在哪。沒想到居然在白雪的頭蓋骨里。

「啾啾啾啾……你們好噁心唷。」

小妮很不高興地說道。

「這就算了，骷髏小姐，你答應要跟我一起走的約定……」

【當作我沒說過好了。】

「……大人都好骯髒唷。」

【我才十四歲而已。】

「啊？」

厲斯嚇了一跳。

……仔細想想，白雪過世的時候，厲斯才十一歲，大他三歲的白雪，享年十四歲。

雖然埋在泥土裡經過了五年，但一般來說，死去的人應該是不會增長歲數的……也就是說，她還是死時的年齡。

（是喔……那我的年紀已經比白雪大了。）

他第一次注意到……

「以十歲的我來看，十四歲已經算是大人了，那是羅傑的守備範圍。不過，那些都不重要啦！」

小妮一個人講得很開心。

「如果你不聽話的話，那我就只有硬搶啰。骷髏們，把他們兩個都給我拿下！」

聽從命令的骷髏們，又再度全員出動，這回厲斯也變成了目標。

他慌張地想要在魔杖上嵌入紅色的魔法石，但厲斯的手卻抖到嵌不好。

（我剛剛才發誓要當個帥氣的完美超人呀！可惡，太丟臉了……）

就在這時候──

白雪的手貼上了厲斯的手。

雪白的──骨頭。

白雪的手貼著自己的手，光是這樣，厲斯就停止了顫抖。

（就好像魔法一樣……）

厲斯急忙地嵌入魔法石。

右手握著魔杖集中意識。

左手握緊白雪的手。

（力量湧現了……）

一定是一心想要保護白雪的心意變成了力量。

不對，不是這種精神上的理論。

其實是黑魔法石的神奇魔力，透過白雪入了厲斯體內。

他記得這種感覺，就跟五年前一樣。

（這次我不會再讓它暴走了！）

高速吟唱開始。

他所吟唱的，是等級A的火精靈。

等級B以上的法術是一般魔道士光靠吟唱咒文是無法使用的，必須還得要十分注意地準備儀式跟道具才能實現的高難度魔法。

咒語吟唱完，魔法石就噴出巨大的火球，像龍捲風一樣襲向敵人。

光是燒滅一具，火焰當然還無法收手，那具骷髏之後的幾具骷髏，也都被捲入火焰，火焰龍捲風持續地肆虐中。

厲斯更換了魔法石，繼續念咒語。

等級A的風精靈。

一瞬間，厲斯眼前的空氣像是扭曲了一般。

緊接著，前方無數的骷髏身軀，都無聲地被切成上下兩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之後崩落。

連龍鱗都能切開的鐮鼬之風。

被埋在土裡三百年的脆弱骨頭就跟紙一樣。

厲斯連續發動鐮鼬。

不管是從右手邊過來的骷髏、從左手邊過來的骷髏、從後面過來的骷髏，都一個接著一個地變成骨灰。

「……」

一直在後面看著的小妮，灰發也被削去了一把，在空中飛舞。

本來密密麻麻的骷髏們，因為火焰龍捲風跟風刃，一口氣數量少了三分之二。

小妮又再度高速吟唱咒文。

從乘風傳來的聲音聽起來，跟剛剛的是同樣的咒文。

令人難以相信的大量骷髏又再度出現。

「……這還沒完呢。」

小妮居然又再度重複同樣的咒文。

骷髏的數量馬上翻倍。

到底是什麼樣的魔力可以造成這樣呢？

再這樣下去，即使連發強力的攻擊性魔法，說不定也會在對方壓倒性的數量下苦吞敗仗。

（……這種看誰的魔力先用完的消耗戰，我才不要哩。）

厲斯思考著。

「那就……打倒術者吧。」

厲斯緊緊地握住真白的手。

白雪著著厲斯的臉，慢慢地、用力地點點頭。

兩個人手牽著手，朝向小妮衝去。

「……保護我！」

聽到命令的骷髏們，擋住了厲斯的去路。

厲斯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因為我身邊……有最棒的骷髏跟著我啊！）

厲斯高速吟唱咒文、連續發動。

「捲走吧！」

等級D的風精靈旋風──無法通過人體的小型龍捲風，可以把骷髏輕輕地捲起來，切成碎片。

「切開吧！」

等級D的風精靈『風刃』──魔杖的前端出現濃縮的風精靈之刃，隨著刀刃適當地斬劈，就會打中偶爾從後面偷襲而來的骷髏。被擊中的骷髏，頭蓋骨碎裂，碎片在空中四散。

「吹走吧！」

等級D的風精靈『陣風』──吹遍三百六十度的強風。包圍過來的骷髏們都失去了平衡。對人類來說可能只會差點跌倒，但倒在地上的骷髏一敲到地面，就同時響起清脆的骨折聲音，地上到處散落白色的碎片。

「打碎吧！」

等級C的風精靈『亂風沖拳』──無數的空氣塊在骷髏中肆虐，脆弱的骷髏隨即粉碎。發出聲響后，只有無盡飛散的碎片。

厲斯的法術，令骷髏大軍接二連三地化成白色碎片。

骨頭的碎片染白了地面。

骨頭的碎片在大氣中漫舞。

……就好像細雪一樣。

飄落下來的雪裡，厲斯跟白雪手牽著手奔跑。

一具又一具的骷髏粉碎、化為白雪。

彷彿那個時候。

故鄉藍城的雪景重現。

厲斯跟白雪以結婚為約定的打賭，那個冬天的雪仗。

五年不見的雪景。

唯一和當時不同的是，現在的這兩個人不是對手，而是手牽著手。

由於實在是太過懷念了，這場景讓厲斯差點掉下眼淚，他不禁望向身邊的白雪。

眼前景象──使他吃驚得無法言語。

他所看到的竟是……白雪的臉。

不是骷髏，而是一張女孩子的臉。

黑色緞帶。

黑色眼睛和黑髮頭。

雪白的肌膚。

但並不是打雪仗那天的白雪。

她比那時候的白雪還要更像大人……就像是一個禮拜前厲斯所夢到的、超級漂亮的白雪。

他不由得忘了戰鬥，整個人沉醉在裡面。

白雪微微地歪著頭，就像她是骷髏時常常做出的動作。

柔和的、宛如極光般的溫柔微笑。

厲斯的情緒高漲。

跟白雪初次見面時也有同樣的感覺。

和不斷哭泣的厲斯講話的，是年紀比較大的小姐姐。

面對懷有戒心的厲斯，她溫柔地笑著。

仔細一想，當時厲斯應該就已經喜歡上白雪了吧。

……突然，他的背後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攫住了他的肩頭。

原來在厲斯停止動作的當下，有一具骷髏悄悄地接近。

雖然被骷髏抓住肩膀，但厲斯卻一點也不覺得恐怖。

「不要來煩啦，看一下氣氛好不好？」

他淡淡地說道。頭也不回地往後出風的子彈。

啪啪地連續響起輕快的聲音，骷髏就此粉碎，變成白色的粉末四散而去。

骷髏大軍在這個時候，已經變成只不過是裝飾這個舞台的小道具罷了。

三個龍捲風同時發動。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粉碎的骨頭如雪一般在空中飛舞。

骨頭做成的細雪。

這是雪景里最糟的裝飾品，用最糟糕的方式重現回憶。

但它依然是無比漂亮的景色。

這裡是少年跟少年的舞蹈會場。

青梅竹馬的兩個人，愉快的遊樂場。

兩人只要一踏出腳步，就如同鈸一般發出輕快的聲音，壓碎腳下飛散的骨頭碎片，演出充滿韻律感的破壞之舞。

……不知不覺中，兩人身邊已經沒有骷髏了。

本來是打算用最短的途徑攻擊術者的，結果不知不覺就全滅了。

「……怎麼會。」

死靈術士小妮面無表情，呼吸急促地看著厲斯。

她到底做出多少骷髏，看周遭四散驚人的白色碎片就知道。

「勝負已分。」

厲斯開口。

「……你不要以為這樣就贏了。既然這樣，我就用剩下的所有魔力，使用禁斷的咒殺魔法──」

啪。

「笨蛋，這樣做的話，你自己不是也會死掉嗎？」

一個男人從背後敲了小妮的頭。

羅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來了。

「……好痛喔，我要殺了你。」

淚眼汪汪的女孩抗議著。

「……小妮，是我們輸了，這時候就要乾脆地走掉，然後跟何利少爺隨便搪塞過去就好了。」

對於羅傑這麼快就投降，小妮很不滿意地鼓起腮幫子。

「……你這樣是失責喔。所以你才會老是做什麼都不行嘛。」

「笨蛋啊，小妮。你說說看，職業的事件處理人，最重要的是什麼？」